幾乎難以察覺。 “弗朗科,我頭一回聽你說話,就知道你來自藍領家庭,你也毫不隱瞞,但我還是跟你約會。〃
“是啊,查泰萊夫人愛老粗。”
我語氣裡的尖酸嚇到了我,也嚇到了她。奧莉薇亞轉頭看我,廚房來的微光稀疏滑過她的臉龐,光影狹長、憂傷而美好,有如聖像卡。她說: “沒這麼想吧?”
“沒有,”我頓了一下說, “應該沒有。
“我想要你,就這麼簡單。”
“你得將我家人排除在外,事情才會這麼簡單。你也許要我,但絕對不會要我的博帝叔叔,他最喜歡跟人比賽放屁大聲。你也不會要康塞普塔姑婆,她逢人就說她搭巴士坐在一群嬉皮後面,那髮型有多驚世駭俗。還有我堂妹娜塔莉,她讓七歲兒子坐躺椅領第一次聖餐。我可以瞭解自己為什麼不會讓鄰居心臟病發,頂多輕微心悸,但我們都曉得其他人肯定會被老爸的高爾夫球杆和老媽的早午餐會搞瘋,絕對是You Tube的大熱門。”
奧莉薇亞說: “我不想反駁這一點,也不會說我沒想到,”她默默轉動酒杯,安靜了一會兒, “沒錯,我起初也認為你不和他們聯絡可能簡單一點。這不表示他們不好,只是……比較簡單。可是,荷莉出生後……她改變了我看事情的角度,弗朗科,所有事情。我希望她有家人,而他們是她的家人,這比他們有什麼怪癖都重要。”
我靠回沙發,又倒了一杯酒,努力靠腦中騰出空間鋅納她的回答。我不該訝異,起碼不該吃驚到這個程度。從我們認識、交往、結婚到現在,奧莉薇亞對我始終是個巨大的謎,尤其在我自以為最瞭解她的時候。
我們相識當時,她是檢察官,打算起訴一個綽號痞子的小號毒販。痞子在緝毒組一次掃蕩行動中被捕,但我想放他一馬,因為我過去六週一直努力和他交好,覺得他還有許多“潛能”值得開發。
我親自造訪奧莉薇亞,想當面說服她。我們爭論了一小時,我坐在她書桌上浪費她的時間,逗她發笑。後來時間晚了,我邀她共進晚餐,好舒舒服服繼續爭辯。最後,痞子多了幾個月的自由,而我有了第二次約會。
她真是與眾不同,衣著光鮮亮麗,細緻的眼影,儀態無懈可擊,思緒銳利得像是一把剃刀,雙腿令人目不轉睛,個性果敢堅毅,任誰都能感覺她的積極進取。婚姻和小孩是她最不在乎的事物,卻是我認為一段美好感情不可或缺的元素。
不過,我當時才剛擺脫一段感情——第七或第八個吧,我忘了——起初很愉快,但一年後我和她都察覺我無意更進一步,感情便開始乏味發臭。照理說,我和莉兒應該也會這樣,可沒想到我們竟然在教堂完婚,該有的禮數一樣不少,還在鄉村別墅旅館辦婚宴,在戴齊擁有一棟房子,並且生了荷莉。
“我沒有一秒鐘後悔,”我說, “你呢?”
她沉吟片刻,不曉得是在揣摩我的用意或該怎麼回答。之後她說:“嗯,我也是。”
她雙手擱在腿上,我伸手按著她的手。克什米爾毛衣很軟、很舊,我依然記得她手的模樣,熟得就像自己的手掌。過了一會兒,我到客廳拿了一條披肩回來,披在她的肩上。
奧莉薇亞沒有看我,她說: “她非常想認識你的家人,弗朗科,他們也是她的家人。家人很重要,她有資格知道。”
“我也有資格表示意見,我還是她父親。〃
“我知道。我應該跟你說的,至少尊重你的意願,可是……”她閉起眼睛,腦袋靠著沙發搖搖頭,半明半暗的光線讓她眼窩下方的陰影有如瘀青。“我知道只要一提起,我們就會大吵一架,而我實在沒力氣,所以……”
“我家人已經病人膏肓了,莉兒,”我說, “太多方面都是如此,我不希望荷莉變成他們那樣。”
“荷莉是個身心健全的快樂小女孩,你應該曉得。這麼做沒有任何害處,她喜歡見到他們。這是……沒有人料到會是這樣。”
我疲憊地想,真的嗎?老實說,我一向認為家裡遲早有人下場淒涼,但我不會把賭金押在凱文身上。我說: “我一直在想之前問她做什麼,她總是像小鳥吱吱喳喳,一點也不慌張,不是說她和莎拉溜直排輪,就是自然課做火山模型。我從來不曾懷疑她有事情瞞我。我想到就痛,莉兒,真的想到就痛。”
奧莉薇亞轉頭看我。 “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弗朗科,真的。她不覺得這是對你說謊。我告訴她必須等一陣子再告訴你,因為你之前和家人大吵一架。她說: ‘就像我和克柔依吵架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