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它們斷了生,死死擺在那裡為了畫而畫,還有什麼意思呢?”納蘭明惠面色緋紅,“再就是白天不方便出來畫,那是因為……是因為那日太液池的事情,明惠在宮中已成了眾人笑柄,雖然明惠可以不懼人言,但是卻不想被人打攪,也不願給人機會去造口業。”
原來如此。
“什麼花,值得你如此?”皇上仔細看著那畫紙上的殘圖,卻看不分明。
“是茉莉。”提起所繪之花,納蘭明惠的面色稍稍平靜起來,“明惠打小就喜歡茉莉,這花不嬌不媚,露華洗出通身白,瀋水燻成換骨香,又常在夜晚悄悄綻放絲毫也不張揚,正是花開長夏,點點珠凝清月夜。”
“茉莉?”皇上自然從未注意到這園中隱在萬紫千紅和蒼翠碧綠中的白色小卉,他彷彿記得在哪本書上看到過這花來自佛國。
那麼,喜歡它的人也應具備佛家悲憫良善之心吧。
“進朝,拿手巾來。”皇上看到溼漉漉的納蘭明惠依然跪在那裡,不禁有些自責,“你,先擦擦身子吧。”
賢貴人謝了恩,接過李進朝遞來的手巾背轉過身去,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自己的秀髮,順勢將原已凌亂的髮髻拆開,三千青絲如黑緞般柔軟,在雪白的手巾中被輕輕揉捏,擦得半乾之後分作兩邊垂在胸前,雙手將那用過的手巾疊好送還給李進朝,口裡輕輕說著:“有勞了。”
“素肌不汙天真,曉來玉立瑤池裡。亭亭翠蓋,盈盈素靨,時妝淨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罷,斷魂流水。”
皇上不知不覺誦出這樣的句子,納蘭明惠細細地聽了,她知道這是水龍吟,雖然她不知皇上為何如此神傷,但是這對於自己來說,的確是個機會。
“月影悽迷,露華零落,小闌誰倚。共芳盟,猶有雙棲雪鷺,夜寒驚起。”她的聲音很甜美,如同在驕陽照射下,吃了一粒酸酸甜甜的冰果子。皇上只覺得一股幽雅清香透入胸臆之間。
正如李進朝剛剛獻上的熱茶,水色碧綠黃瑩,透亮清澈,嫩嫩的芽兒如花朵般緩緩展開。
“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像別人嗎?”皇上的神情懶懶的,靠在榻上,彷彿已十分睏倦。
“以往沒人說,進宮以後倒有不少人說明惠長得像柔嘉公主。”納蘭明惠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的語調依然動聽,依然甜絲絲的沒有任何的不悅。
皇上有些納悶:“你知道?你既然知道,就該明白自己入宮不過是為她人做了替身,如此你也不介意?”
“為何介意?”納蘭明惠純淨的眸子越發清亮起來,“這皮囊是上天所賜、父母所給的,明惠無從選擇。”
“雖然像,但是你不是她。在朕的心中,任何人也替代不了她。”皇上靜靜地注視著納蘭明惠。
她能入宮,應當是太皇太后對於拆散自己和妍姝的補償,可是太皇太后不知道,越是如此,每當看到這個酷似妍姝的賢貴人,他就只會感覺到難過和自責。
“明惠知道,明惠永遠不可能替代任何人。明惠只想做自己。但是明惠依然要感謝上天、感謝額娘阿瑪給了我這樣一副酷似柔嘉公主的容貌。”
皇上的目光帶著深切的不解。
“夜雨息萬籟,心扉悄然開,願作一滴淚,飄飄落君腮。”納蘭明惠緩緩誦道。
就是這四句詩,便將她的心願與嚮往輕描淡寫出來,還帶著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浪漫與誘惑。
皇上突然發現,以往自己真是忽略這位小貴人了。
站在那裡盈盈淺笑的她,有著一種絕塵脫俗的美,與皇后的尊貴智慧不同,與仁妃的善良體貼不同,與福貴人的端麗矜貴不同,她也沒有妍姝的乖巧嬌媚,更比不上東珠的靈韻驚鴻。
她,彷彿是最平常的,平常地彙集了後宮女子應該具備以及很少具備的一切優點,但是她勝在不露痕跡。
特別是在今夜,看著她,皇上的心裡會自然而然地安寧平和。
今夜,在這裡遇到她,不知對她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但是對於皇上來說,註定是一種安慰。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當皇上準備離開絳雪軒的時候,雨還在下著。
皇上從紅紗帳中起身,悄無聲息地穿好衣服,從來沒有一個清晨是這樣不願意醒來,因為醒來以後,才會發現自己依舊是寂寞的。
寂寞與孤獨不同。
孤獨是因為身邊沒有人,而寂寞是因為心中的人不在身邊。
回首看一眼還在夢中的明惠,這是第一次在雲雨之後這樣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