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地裹緊了金龍織錦的皮大氅,李進朝機靈地趕緊遞上一個手爐:“萬歲爺,傳輦吧!”
康熙看了他一眼:“不必了,走一走,正好。”
皇上毫不遲疑,抬腿便走,底下跟著的侍衛太監自然也不敢多問。
康熙一邊走,一邊想著剛剛和太皇太后的對話。
查辦工部挪用銀兩一案,正如費揚古所料進展並不順利。原本被舉報的賬冊早已被填補完整,最初以為這是一樁牽連極廣的案子,可以順藤摸瓜將鰲拜一黨牽連進去,然而現線上索中斷,幾個關鍵人物更是被人滅了口,再往下查去,很是困難。
而手頭上所掌握的證據只能查辦瑪邇賽等少數幾個人,根本撼動不了鰲拜與遏必隆。而就在這個時候,鰲拜連同其親信、六部要員總共幾十名官員全體告假,連著幾日朝堂上列班的官員缺了大半。
幾日下來,議事房的奏摺堆積如山,各部事務皆停頓下來亂成一團。
面對這樣的局面,康熙陷入兩難之境。
若下狠心重辦,恐不能服眾;若就此收手,又難免被人看輕。
難以決斷之時,康熙來到慈寧宮,想不到太皇太后竟然給自己出了這樣一個主意,讓自己明日帶厚禮親自去鰲拜府探視,向鰲拜示好,再次降下隆恩,讓他回朝。
這樣一來,雖然可以暫解眼前危機,但天子的臉面何存?
若非如此,便要用費揚古那個風險極高的法子,既然他們以退為進,乾脆就讓他們退個乾淨,就此全部換人,以迅雷之勢清了他們在六部佈下的親信。
“糊塗!”太皇太后疾言厲色,“想得挺好,可你手中一時間哪有這麼多可用的人,即使有可用之人,你又能保證這些人都是可信的嗎?原本,這樁案子就不該辦,辦了就是打草驚蛇。皇上怎不想想,歷來輔政託孤的權臣被親政以後的天子查辦,哪個是用貪汙的罪名?還不都是用了‘欺君犯上’或乾脆用了‘謀反’,因為只有這樣的罪名,才足以將他們盤踞在朝堂上下的所有人清除乾淨。這種貪汙、瀆職,最多便是降級、革職,不能處以極刑,也不能株連。到時候,你雖然辦了一時,卻是春風一起,野草重生,隱患太多。”
康熙心情鬱極。
他並不想刻意清除誰、牽連誰。以謀反的罪名,的確可以讓一切反對自己的人消失得乾淨徹底,但是他不願意。他更願意用實實在在的錯誤來定他們的罪。或者說,讓他們離開朝堂。
然而事實真是可笑,確實的罪,辦不了他們,非要以近乎莫須有的罪名,才能清除障礙恢復皇權。
“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皇上?”太皇太后的話言猶在耳,讓人清醒得有些絕望。
“萬歲爺。”眼見皇上在御花園兜兜轉轉了兩圈,李進朝忍不住發聲,“咱們是往長春宮去吧?”
“長春宮?”康熙這才緩過神兒,想起福貴人烏蘭那明媚的笑容,原本鬱結的心情也稍稍好轉。
“皇上忘記了?福貴人下午讓人來傳話,說是晚膳為皇上特意準備了菊花羊肉鍋子,讓皇上一定過去嚐嚐鮮。那可是從科爾沁進貢來的嫩羊,今兒早晨才送進宮的。”
康熙點了點頭:“去長春宮。”
“是!”李進朝頭前引路。
夜色闌珊中,宮徑兩旁間隔不遠處設立的宮燈就像綴在夜空中的點點繁星,雖為夜行者照亮、為夜行者引路,但卻仍是顯得太過寂寞了。
走不多遠,突然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樹叢中透過些許紅潤潤的光亮來,循著那光亮再走近些,竟然看到黑暗中的一樹“紅梅花”。
怎會有這樣奇異的紅梅?
待走得近了,這才看清竟是有人在樹枝上掛起的橘子大小的紅色燈盞,那樣小巧的燈盞,卻密密麻麻掛滿了一棵大樹,這紅幽幽的光亮讓人心立時變得暖暖的。遠遠望去,真像暗夜中綻放的一樹嬌豔紅梅。
怔愣間,叮叮淙淙的琴聲漸漸傳來,那樣輕柔動人,彷彿天際邊傳來的仙樂。
藉著光亮,循著琴音,天子移步。
在花木的盡頭,曲音暫歇。是了,正是絳雪軒。
天子有些恍惚。
一襲淡粉色織花彩繡旗袍,加上雪白的狐狸領毛圍,襯著納蘭明惠嬌豔若滴的容顏,更像是暗夜中悄悄綻放的曇花,那樣帶著夢幻的美,讓人不能忽視。
“納蘭明惠給皇上請安,皇上祥瑞萬福。”明惠輕移蓮步,從絳雪軒的臺階緩緩走下,待到康熙近前,行禮請安。
康熙伸手將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