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何必浪費藥石湯水,總歸一死罷了。”東珠輕輕吸了口氣,這天氣似乎不知不覺間就覺得涼了,想一想還在七月間,怎麼就會覺得涼呢。
“任何人犯罪,在我宮正司皆是要依罪定刑,即使是死罪也應當是接受刑罰而死,卻不能讓人在我這裡餓死、病死。”齊佳裕德的聲音聽起來極冷,陰森森的不帶半分人味。
“迂腐。”東珠冷冷一笑。
“這藥,你喝也不喝?”齊佳裕德又問。
“本是多此一舉,太過麻煩了,我不喝。”東珠把頭一仰,索性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來人。”齊佳裕德又是一聲吩咐。
東珠還沒來得及反應,已被兩個強壯的宮女按著,又一人親自將湯水灌入她的口中,她緊閉著唇不想喝,可是哪裡由得她。
東珠分不清是藥湯還是眼淚,就那樣又澀又苦,一起吞了進去。
“你們在做什麼?”康熙匆匆入內,得到東珠醒來的訊息之後,他不顧曹寅等人的反對執意趕了過來,一進宮正司大堂就看到這樣一幕,不禁又氣又恨。
幾個宮女瞬時鬆了手跪了下去,連同齊佳裕德在內,一起給皇上行禮請安。
東珠也無聲無息地跪了下去,但此時她不知自己該如何自稱,是臣妾還是奴才。這還是入宮以來第一次,害怕見到皇上,害怕與他相對。
康熙一把將她扶住,四目交會,竟然無語。
“這不是皇上該來的地方。”齊佳裕德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怎麼?朕如今也犯了規矩,齊宮正難不成也要責罰朕?”康熙黑著臉,親自將東珠扶起。
“皇上。”齊佳裕德眼中神情頗為複雜。
“你們都退下,朕有話要單獨同昭妃講。”康熙說。
“皇上……”齊佳裕德還待再勸。
康熙已然怒極:“好個迂腐的東西,你當你這裡是刑部大牢嗎?就算刑部大牢,就算判了死刑,在秋斬前,還不許家人探監嗎?”
“皇上如果只是探視,奴才自不敢攔。”齊佳裕德使了個眼色,所有人退下。
“你,還好嗎?”皇上坐在東珠的身側,看著她幾日未見,憔悴得已然脫了人形,不免心痛萬分。
東珠瞧著皇上,努力抽動嘴角,彷彿是想笑,可是又似要哭。
“朕知道,你是無心的。朕什麼都知道。”康熙眼角微溼,“可是朕什麼都做不了。”
東珠搖了搖頭:“皇上能來看我,就夠了。”
康熙眉角緊皺:“你或許覺得朕是個窩囊的天子。”
“是東珠不懂事,從入宮到今日,都是東珠在給皇上添麻煩。”東珠看著皇上,彷彿才幾日未見,原本帶著幾分稚氣的少年天子的眉目之間竟然有了些暮色,透著一種沉穩老練與堅忍蒼涼,讓人看了很是不忍。
“不,你不是不懂事,你是真性情。自那一日在南苑騎馬,朕就知道了你的性情。也是自那一日起,朕就開始處處留心你。再後來,咱們每一次的爭執、彆扭,還有……在海淀,那轉瞬即逝的快樂……”皇上的聲音越來越輕,他輕挽著東珠的手撫在自己的胸口,“你早已在朕的心裡。”
對這一番感人的告白,東珠並沒有應答。
她目光微掃,便看到了費揚古那熟悉的侍衛服,雖然眼睛只是瞄著衣袍一角,但是她仍然確定那就是費揚古。
該如何減輕他的悲傷,讓他明白自己此時的心意,不要妄動呢?
東珠想了想,便對皇上說:“以前是我太糊塗,如今才明白,人這一生總不能只為自己活,我們都有自己想要保全的人。為了他們,事事豈能隨心所欲?很多時候,由著自己性子,到頭來只是害人害己。”
看到一向驕傲的東珠此時如此心灰意冷,康熙的眸中浸滿悲憤:“朕雖貴為天子,卻無法保全自己想要保全的人,無法留住將要離開的人。這種感覺,讓朕憤恨難平。”
東珠從康熙懷中掙脫。她再一次恭敬地跪了下去:“自入宮以來,東珠還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給皇上磕過頭,今日原該補上。”
“朕不要你跪!”康熙伸手去拉。
東珠卻越發鄭重,大禮參拜:“明日不管結局如何,東珠都不會怨恨任何人。只是懇請皇上善待承乾宮昔日宮人。”
康熙神色越發悲涼:“你,還有何心願?”
“長公主心如璞玉單純無邪,就不要再多做責罰了。”東珠又是一拜。
“朕都答應你。”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