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定定地注視著顧問行:“顧問行,你做事一貫妥帖利索,今兒這是怎麼……”
顧問行跪伏在地上,身形微顫:“奴才,奴才心裡有些亂,奴才該死。”
康熙盯著顧問行:“心裡亂,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顧問行身子抖了一下,頭低得更厲害了,身子和聲音都不可抑制地戰慄著:“皇上!宮裡昨兒就傳開了,說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毒殺了皇上的生母。”
顧問行說完急忙伏身而拜,以頭觸地,再不敢亂動。
而康熙面色鐵青,用力一拽,長串的朝珠被扯斷,錯亂地滾落一地,令人觸目驚心。
康熙自八歲登基以來,即便是在生病的時候從未有過輟朝之時,但是今日,穿戴整齊的他出了乾清宮,卻並未向前朝走去,而是大步走向了東六宮的承乾宮。
他知道,朝堂上等待他的是什麼。
他也知道,今日之局,幕後之人是東珠。
而東珠想要的結果,他也知道。
於是,他決定直接面對。
承乾宮中,除了冊封那日穿了片刻,便就撂下的皇后全套大禮服,此時正端端正正穿在東珠身上,華服在身,頭頂鳳冠,風華絕代,卻是一臉平靜。
“沒錯,我是故意的,自我進入冷宮,遇到瑞嬤嬤,我便知道了一切,但是我不敢相信。直到貴太妃臨行前,我去鹹安宮送她,從她那裡拿到了這個。”東珠拿出貴太妃娜木鐘離世前交給她的小木盒子遞給康熙。
康熙接了過來,緩緩開啟,看到裡面的東西目光明顯一滯,彷彿是片刻的掙扎之後,才將東西取出,隨即展開仔細看了起來。
而後,便是面色如墨,什麼都沒說,只靜靜地注視著東珠。
“跟皇上一樣,我看到這些,由此知道三朝以來,有很多人都死在了阻擋她前行的路上。那些人,在皇上眼中或許無足輕重,也不會因此有半分的心痛。比如,太宗的八阿哥和宸妃,比如先帝的四阿哥和董鄂妃,再比如我瑪嬤他們死得都很冤,但也是為皇上今日居上位所必須被捨棄的。所以,在你們眼中,那不是罪,而是功。可是這一次,唯獨這一次,是能讓你痛的。所以,我很想看看,你終究會怎麼做。”
東珠的態度極為平靜,沒有悲憤,亦沒有怨懟。
孰料,康熙比東珠還冷靜。
緊盯著東珠的眼眸,他一字一句:“你想我怎麼做?”
東珠微微一聲輕嘆:“我?我想你廢了她,殺了她,你能嗎?”
康熙緊繃著情緒,沒有應答。
東珠唇邊似乎浮起一絲笑意:“一面是生養之恩,一面是養育之情,對皇上來說的確難以決斷,但這殺母之仇,卻是不共戴天!就算皇上有意迴護包庇,可人之大倫、孔孟之道,稍有不慎,便會淹沒於天下人的口誅筆伐。皇上,你說是嗎?”
康熙抑制住自己想要鉗制東珠脖頸的衝動,這樣的東珠讓他陌生,更讓他害怕,但他卻只能儘量讓自己保持鎮定。
他甚至點了點頭:“皇后說得沒錯,春秋典籍中就提到過‘子不復仇,非子也’,皇上是天下人的典範,若是不報殺母之仇,天下人必反,民心必失!”
東珠面上笑意更濃,雖然她明知這樣折磨面前這個人是不對的,但是她還是從中得到一種快感,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委屈、怨恨、傷感,終於能在這一瞬間能到釋放。這是她用青春年華和原本自由自在的生活換來的,所以,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於是,她繼續施壓:“皇上雖是滿人,但精通漢學,最是明理通達,你我之間索性說句肺腑之言,今日的大清雖說是滿人天下,可還是漢人居多。漢人從小就受儒家思想教誨,講究孝道,所以,你雖是皇上,也要以仁孝治天下。這件事情若是不給個說法就想矇混過去,怕是天下的讀書人也要鬧起來。”
康熙的心和麵色一起沉了下去,這些扎人的話從東珠嘴裡說出來,讓他覺得異常難堪與痛心。
此時此刻,身為皇上的尊嚴、男人的驕傲、愛人的真心,都在她眼中視為無物,都被她踐踏在足下。
康熙覺得世間的殘忍莫過於斯,更覺得寧願此生都沒有遇到過面前這個女人。可是,他搖了搖頭,終究還是不忍不曾遇見。
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附和:“是,皇后說得對,何止讀書人,天下的漢人都會鬧起來。”
東珠分明在康熙眼中看到那鮮明而清晰的血紅色,儘管心頭閃過一絲不忍,可她還是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