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群散盡,常樂公主才慢吞吞起身。
方才席間的桂花甜酒清香甘甜; 味道很是不錯,她一時貪杯多飲了幾杯。不想這酒雖不烈,喝多了也會醉人。她搖了搖昏昏沉沉的頭; 扶著珊瑚深一腳淺一腳地下了寶津樓。
清涼夜風拂過,吹散了些許酒意,常樂公主轉頭看向對岸燈火通明的臨水樓,男人們仍在推杯換盞; 不知何時才會停歇。她擰了擰眉,腳下一轉上了飛仙橋。
到了臨水樓前; 她一提裙襬正要進去,身後的珊瑚忙攔住她; 道:“公主; 席上都是男人; 公主就這樣進去怕是不妥……”
常樂公主看了她一眼,不高興地撇撇嘴,道:“那你上去跟父皇說讓他少喝幾杯……”似是覺得這樣不太有威懾力; 她又補充了一句,“否則……否則我就把他剛得來的那塊龍尾硯扔了!”
成帝素愛收藏名硯,前日新得了一塊龍尾硯; 龍尾硯本就是歙硯中的珍品,這一塊更是極為罕見精絕的雁湖眉紋,天然而成,可謂稀世珍品。成帝對其真正是愛不釋手,若是當真被常樂公主扔了,恐怕要痛心疾首好幾日睡不好覺。
——也就只有深受成帝寵愛的常樂公主敢這樣威脅他,若換了旁人,怕是稍稍一動念頭就已身首異處。
對她這樣明目張膽“恐嚇”成帝的行為,珊瑚顯然早已習慣。她點頭應是,正要轉身進樓,卻又想起常樂公主還醉著,遂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公主千萬在這裡等著,不要走遠了,奴婢去去就來。”
常樂公主胡亂點了點頭,連連擺手讓她快去,自己則一旋身坐在了樓前的石階上,用行動表明自己不會亂跑。
珊瑚前腳剛上了樓,那邊柳徑上便有一人走了過來,看身形是個男人,穿著一襲青白纏枝蓮紋行衣,閒庭信步般走在金明池畔的柳蔭下,月輝如流水般傾瀉在他身上,邈邈似仙人。
常樂公主雙手托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走到她跟前,痴痴喚了一聲:“先生。”
來人正是賀瑾。他是出了名的酒量淺,那些武將便故意輪番敬酒,想看看這個素以霽月清風著稱的閣老酒後的是什麼模樣。他看著推辭不過,便找了個藉口出來躲酒,目下估摸著宴席將散,他才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見她一個人坐在這裡,身旁也沒個宮人跟著,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躬身問她:“公主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常樂公主眨了眨眼,沒說話。
離得近了,他才聞到她身上不算濃的酒味,輕輕淺淺的帶著絲絲桂花甜香。再看她的神態,熏熏然透著醉意。賀瑾四處看了看,沒見到她身邊的大宮女,他略一思忖,道:“公主稍候,我去喚人送你回去。”
言訖,他正要拾階而上,衣袖卻被人拽住,她仰著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不要別人,先生送我回去好不好?”說著她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張著雙臂站在石階上,像是個討抱的孩子,“先生揹我。”
賀瑾看著她嬌嫩的面龐,心知自己該拒絕。上一次他揹她已是犯了男女大防,她年輕不懂事,他卻不是。可不知為何,他心裡竟可恥的不想拒絕。
掩在寬袖裡的手鬆了又緊,他終是轉過身。
隔著兩節石階,常樂公主稍一傾身便輕而易舉地伏上他的背,雙臂圈著他的脖頸。
十六歲的妙齡少女,身段柔軟纖細,該有的地方都有了,甚至比同齡的少女長得更好。她覆上他肩背的一瞬,賀瑾的身子僵了僵,旋即若無其事地揹著她往前走。
夜風拂過,金明池盪開層層漣漪,在朦朧月色下泛著熠熠銀光。就在他踏上飛仙橋的一瞬,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詢問,她伏在他背上微微支起頭,聲音懵懂而清脆,“等我及笄,嫁給先生好不好?”
這一刻,賀瑾率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拒絕她,而是她的生辰就在十日後,五月十六。
他腳下一頓,轉頭對她笑了笑,道:“公主還小。”
常樂公主撇撇嘴,沒再說話,不多時便伏在他肩上沉沉睡去,是以她沒有聽到他後面的那句話——
“但是先生老了。”
這聲音極輕,輕到被風一吹就散了,輕到身後匆匆趕來的珊瑚都沒能聽到。
。
“姑娘。”
“姑娘醒醒。”
阮蓁是被雙碧叫醒的,她睜開惺忪睡眼,呆呆地看著雙碧。過了好一會兒,她眼裡的迷茫才褪去,坐起身子問她:“現在什麼時辰了?”
“還未到亥時。”雙碧端過一旁小几上的青瓷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