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流白在她背後一手割斷的。
她不是小狸,小狸不會說出要嫁給自己的話。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吻就攪得他心神不寧。一開始面對她,只要念一遍清心訣就可以心平氣靜,但是現在,縱使念上千次萬次,只要她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小小的眼神,就能輕而易舉地打破他的理智。好險,險些就被這妖物給迷惑了。
男人閤眼,又微微眯起。
沙沙沙。
白骨間慢慢開出一朵紅色的小花,嬌豔欲滴,像是隨時都會滴下血。
葉流白指尖微光一動,花朵便飛落在他掌心,輕輕吹氣,花瓣剎那間便在他手中枯萎了,與它同時枯萎的還有地上的那具白骨,它慢慢消失,連灰都沒有。
男人起身緩步走到床頭,在那兒放著九個一模一樣的青花瓷壇,他拿起最左邊的一個,開啟蓋子,碾碎手中乾花撒進去,蓋上蓋子,放在耳邊晃了晃,葉流白一邊晃著一邊傾耳聽著,可是這樣安靜的夜晚,鳥寂蟲靜的夜晚,他會聽見什麼呢?
可他只是那麼聽著,嘴角是淡淡的笑,那樣子好像很幸福似得。
過了一會兒,他從壇中倒出一些紅色的粉末在茶杯裡,再用滾水沏開,骨生花,花做茶,喝到的是什麼,是她的屍體還是她的靈魂……
茶香氤氳,嫋嫋升騰。
都說偃師能用木頭,樹葉,泥土,羽毛等等材料組裝成栩栩如生的人偶,可以說話可以舞蹈。但當人偶被刀刃割開,他們不會流血,他們的骨骼仍然是木頭,面板仍然是獸皮,頭髮仍然是羽毛,所以這種人偶只能代表一般偃師的技巧。
真正厲害的偃師,他做出的人偶會流血,有真正的骨頭和面板,和真人一般無二,這種力量才是不容於世的。
然而想做出這樣的人偶,需要兩樣東西,靈衣和靈核。靈衣是活人的頭髮,牙齒或者指甲之類的東西,它們承載著那人的精氣和靈魄,一旦人偶脫離靈衣,便瞬間化為死物。靈核則是一顆種子,它結在摩登伽樹上,它是人偶的心。
吱吱,刺啦,暗夜中有植物發芽抽枝的聲音,是摩登伽樹麼?
可是,仔細一聽,又不像是植物,而是一種刀刃插在血肉裡絞動的聲響。閉上眼,它們不是從泥土中破層而出,而是從人的身體裡,頂破血肉,撕拉著經脈,它是一棵樹,但它喝的不是雨水——是血水,吸的不是大地的養分——是人的精氣。
沒錯,仙樹摩登伽,它長在人的身體裡,吸食宿主的生命,創造新的生命,可怕之至又可笑至極。
一時間,小蓬萊之內紅光大盛,步天宮的弟子遠遠看到也只當是流長老又練會了什麼仙術,他們又怎麼能想到,他們一身正氣的流長老在自己的血肉之軀中種了一棵可愛的小樹呢,嘿嘿。
紅光之後,有人小聲叫:“師父,阿狸餓了。”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身著華服坐在葉流白懷中,眼睛閃閃的,一隻濃黑,一隻黛藍,身後長髮中有一縷結著紅繩……
那邊廂,望海樓上,“南音,你先回去吧,晚上不是還要練劍麼。我還想在這兒坐一會兒。”
少年道:“那大哥你想回去的時候告訴我,我再來接你。”
太乙點點頭,看著他御劍而去。
海天之界,九龍回水處,卯年卯月卯日卯時。
她抱膝坐在望海樓頂,看著月亮一點一點升起,又一點一點落下。
破曉,即將來臨。
蒼茫雲海,九龍回水。
阿孃,我來救你了。
劃火,引香,煙氣嫋嫋。
太乙的小臉上滿是希冀,只是……啊!
在煙氣中,哪裡是那條通向孃親的路,魑魅魍魎,邪妖佞魔隨著煙霧蜂擁而出,魔物潮水一般掃蕩著整個天際!
獰笑著,撕咬著,嚎叫著。
鐺——
宏大的鐘聲響起。
步天宮的鎮山之鐘,自從三百年前神魔大戰結束,魑魅魍魎,邪妖佞魔隨著他們的主人一同消失之後,人間難得三百年安寧中它從未響起來過。
但所有的安寧和平靜都在這一瞬間化為虛無。
太乙雙眼發怔,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香盒在驚慌失措間掉入山崖之下。
點燃了沙羅香沒有顯出去春風城的路,卻放出了潮水般的妖魔。
這是怎麼回事,書卷上明明記載了可以,傅汝玉也說了這就是沙羅香,為何,為何……不明所以間,她已經鑄成滔天大錯。
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