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聽聞使團回奏說,你等身在草原,逃出威寧海之際,有一位年輕將官身先士卒,立了首功……卻為了救護婦孺,將一條命扔在了木蘭山上。蘭卿,緣何你給朕的奏疏之中,卻並沒有提到此人呢?”
蘭芽心下重重一震,叩頭下去,已然垂淚。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皇上。那大明使團裡還有她都無法分辨出來的、皇上派去的眼線。
“回皇上,非是奴儕欺瞞聖聽,而只是奴儕彼時心有忌憚,不敢奏聞聖上。”
皇帝嘆了口氣:“朕這些日子一點一點地忖著,倒也猜到了那人是誰。是你兄長嶽蘭亭,是不是?”
蘭芽垂淚叩首:“奴儕兄長有罪,於是奔逃於草原,苟且安身,實非得以。還望皇上寬宥奴儕隱瞞之罪……”
“朕不怪你,也不怪你兄長。”皇帝深深嘆息:“是你岳家受了冤枉,你兄妹兩個才不得不各自設法求生。草原一事,非但你有功,實則你兄長更該是首功一件。只可惜他沒能回來,無緣叫朕再親眼見他一面,朕就算想對他封賞,卻也來不及了。”
想及兄長慘死,再想到雪姬,蘭芽的淚便止不住。
皇帝也難過地舉袖抹了抹眼:“逝者已矣,朕已不可追,朕唯有盡力照拂生者。蘭卿啊,朕聽說你兄長還留下一女……”
蘭芽心上重重驚雷,卻不能再隱瞞,只能垂首認了。
“那孩子命苦,卻是你岳家的香火所在。蘭卿你此番巡查遼東,不能帶著那孩子與你一同去受奔波之苦;可是靈濟宮裡終究都是一幫子內官,叫個嬰兒留在那裡也不妥當。不如這樣,你將那孩子送進宮來,交給朕吧。”
皇帝說著竟也垂淚:“朕愧對你爹,愧對你兄長,就給朕一個機會,親自照料你岳家的血脈。朕這宮裡也並無孩兒,朕也頗為希望能有個孩子在宮裡給添添人氣兒。”
“蘭卿你放心,朕待她一定愛若掌上明珠,會叫她如同朕嫡出的公主一般。”
蘭芽驚得無法呼吸,只能重重叩頭:“回聖上,奴儕這幾個月來親自照料侄女兒,已是無法離開那孩子。皇上的隆恩,奴儕代爹爹和兄長叩謝,但求皇上還是允奴儕帶著侄女一同北上吧。”
此時老張敏發話了,走過來輕聲細語地對蘭芽說:“蘭太監啊,你這怎麼糊塗了?這是皇上多大的恩典,哪裡還容得你抗旨呢?皇上再說愛如己出,也不會將那孩子永遠留在宮裡的,只不過是叫你能安心出去辦差罷了。等你回來了,皇上自然風風光光將小姑娘送回公子身邊。”
話已至此,豈有轉圜?又因事出突然,蘭芽來不及半點防範。
只能垂淚,叩首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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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靈濟宮,蘭芽將此事與煮雪垂淚說了。煮雪也是大驚。
可是卻也只是片刻,煮雪便平靜起身:“無妨,進宮就進宮吧。你安心去辦你的事,我陪著月月一起進宮就是。”
“煮雪!”蘭芽肅然
起身,伸手捉住煮雪的手臂,已含了滿眼的淚:“可是宮門一入深似海,誰都不知道里面會發生什麼事。我不能為了月月而誤了你……”
煮雪不是一個人,若要煮雪入宮,宮外的息風又該怎麼辦?!
煮雪卻一派淡然:“誤什麼誤?我原本也是個尼姑,如今雖然開始蓄髮,卻也還是帶髮修行。我就算進了宮,別說我的姿色皇上看不上,再說他也總不至於冒天下之大不韙,連修行的人也敢怎麼樣。”
她清凌凌望來:“蘭公子,別忘了你現在還是個‘公子’,別動不動就這麼些婦人的優柔寡斷。明天一早就要啟程,你今晚又何必還為了這麼點子事兒掉眼淚?我意已決,你就放心去吧。總歸,有我煮雪一條命在,便不叫月月在宮裡吃半點虧。”
縱然被煮雪刺著,可是蘭芽卻還是淚流雙頰,撩袍向煮雪跪倒。
“我替我兄長,替雪姬嫂子,替我岳家……向你一拜。”
煮雪便也連忙相對跪倒:“你又言重了,我哪兒敢受。趕緊起來吧,我的眼淚都哭幹了,現下可不想再跟你相對落淚。你自己收拾,我先帶月月回聽蘭軒了,我們也得收拾,等明天一早就進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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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雪抱著月月,就這麼灑脫地去了。蘭芽立在門內,遙望燈火闌珊裡,煮雪挺直著越走越遠的背影,便含淚一把抓過初禮來。
“我走之後,煩勞你萬萬代我照顧煮雪和月月。宮裡叵測,你若遇見為難的事,就去找涼芳。他若有半點推諉,你便告訴他,叫他別忘了我蘭公子是個什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