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用膳時並不見這驛館有許多人往來,將軍同我來得又早,怎會只餘一間空房?”
我已被箍在他懷裡,在馬背上疾馳了一天,再也不願到了晚間,仍要同他呼吸相聞,共處一室。
衛恆臉色一黑,沉聲道:“夫人為何定要我明言?衛某行此唐突之舉,不過是怕夫人再生逃婚之念。”
所以寸步不離地看著我,如押解人犯一般。
橫豎多說無益,我重又裹上外袍,全身緊繃地跪坐於榻上,看著衛恆一步步走過來……彎腰俯首……吹熄了我榻旁小几上的那盞燭火。
我心跳如鼓,耳邊甲衣摩擦之聲再度響起。
藉著透入窗欞的淺淡月光,那個高大挺直的身影重又一步步退回到門邊,坐於胡床之上,再也不見動靜。
我卻仍舊全身緊繃,僵坐於榻上,盯著胡床上那一團靜止不動的身影,一顆心怦怦亂跳。
直到片刻後,陣陣熟睡的鼾聲'裝睡'傳來,我才鬆了一口氣,如散架一般,癱倒在床上,不及將榻上的棉被扯到身上,便已沉入了夢鄉。
說也奇怪,之前那些時日,我並不與他相見,卻夜夜都會夢到那幾個畫面。
他毫無喜色地拿開我遮面的團扇……面無表情地看我飲下毒酒……
可是這一晚,我與他共處一室,反倒再沒有夢見關於前世這些可怕的情景。
這一夜,我只夢到了桃源深處,百花盛開,漫山遍野的奼紫嫣紅,山花爛漫,只為我和嫂嫂,還有巖弟,只為我們三人而盛放……
花間鳥鳴婉轉,燕語鶯啼,初時隱隱約約,後來竟漸成曲調,隨著明媚春光越發響亮起來,倒似是鶴鳴九皋的調子。
我正聽得醉心,忽然天光一暗,滾滾烏雲翻湧而來,一道悶雷似的聲響炸開,四面八方不停迴盪著同一句話。
一個憤怒到有些變形的聲音在天地間怒吼!
“朕這輩子最大的不該,便是娶了你!”
那句話如有實質般,密不透風地朝我擠壓而來,壓得我胸口喘不上氣來,直如溺水一般。
原來……這還是一個噩夢。
可我明知它是個夢,卻怎麼也醒不過來,連呼吸都不能夠,胸中越發憋悶,只覺眼前那一團黑雲越來越濃,要將我徹底淹沒。
那團黑雲中忽然又炸出一聲響雷。
“阿洛!阿洛!”
像是又處於馬背之上,被劇烈的顛簸……
我終於被人搖醒,從這噩夢中逃了出來。
衛恆坐在我身邊,雙手扶著我,臉上是罕有的關切,“可是被夢魘到了?”
他的嗓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沙啞,聽得我心中陣陣發寒,剛剛夢中那個聲音……也是這般沙啞。
難道那是衛恆在前世曾對我怒吼的話嗎?
我下意識的便推開他,朝後縮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我的身上竟然是蓋著棉被的,兩床薄被都蓋在我身上,難道是我夜裡覺得冷了,將它們全都扯了過來?
見我如避蛇蟲猛獸一般避開了他,衛恆神色陰沉,起身道:“既然夫人無事,還請快快洗漱用飯,別耽擱了歸程。”
言罷,他推門而去。那張胡床仍立在門邊,上邊放著一盆熱水,並巾帕篦梳等物。我明明做男子打扮,可那驛丞送來的竟有不少女子梳洗時才會用到的東西,也不知是衛恆命他'男主送的'送來的,還是他識破了我的身份,自做主張。
因著夢中那句話仍在我耳中心內反覆迴響,我也不知花了多久才洗漱完畢,出門一瞧,才發現竟是天光大亮,已過了辰正。
因起的遲了,我原以為,重行啟程時,衛恆會急於趕路,畢竟他又從驛館處多要了一匹馬,再不必如昨日那般顧惜腳力,動不動就停下來讓馬兒歇息。
可衛恆卻仍是強行與我共乘一騎,沿途換馬歇息的次數和昨日相差無幾,仍是早早便在一處小城尋處歇宿。
但這天晚上,他卻沒再說什麼只餘一間館舍,要同我共處一室,許是看我連著奔波兩日,早已累的精疲力盡,再也無力逃走,便不再委屈他自己縮在胡床上熬過一宿。
可他卻仍是命驛館的從人守在我的門窗之外,仍是對我嚴防死守,生怕萬一我還是逃之夭夭,害他不能遵從父命,於他爭奪世子之位大大不利。
我忽然又想到夢裡的那句怒吼,若那真是衛恆的聲音,他可是自稱他為朕,看來在上一世,他最終得到了世子之位,最後還奪了我那天子表哥的帝位。
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