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的小販,穿梭往來,到處響起的鑼鼓聲、銅鈸聲、叫賣聲,早已壓過青羊宮裡的道場禮樂,雖然處處人滿為患,混亂不堪,可無處不洋溢著普天同慶的節日氣氛。
青羊宮外山門入口處的茶棚下坐滿了人,全都是一時無法進入古老道觀的等候者,陪同百翠樓老鴇陸媽媽、易姐等一群娘們兒前來上香的小茶壺,亦側身其中。
與所有或是焦慮、或是談笑風生的人不同,小茶壺坐在小竹凳上,靠著茶棚柱子直犯困,看到陸媽媽和易姐、珉丫頭一群娘們兒仍在嘰嘰喳喳、興致盎然地說個不停,小茶壺乾脆耷拉著腦袋閉上眼,不一會兒,竟然在鬧市一般的喧囂中睡著了。
原本想睡個回籠覺補足精神的小茶壺,剛躺下不久就被易姐從床上強拉起來,儘管心裡非常不願意湊熱鬧,但他不忍心拒絕心情大好的姐姐所求,最後還是跟著來了,這一路上他揹著個裝滿香燭的沉重揹簍,純粹是小廝傭人的命,因此壓根兒就沒有出遊的興致,逮到機會就想好好睡上一覺。
三頂華麗的雙人轎子,好不容易擠開一條路,行到茶棚外,面對人山人海怎麼也走不動了,前方擁擠的朝拜者想讓路也沒辦法,不得已,三頂轎子只好搖搖晃晃擠出人群,停到茶棚後面的林子裡。
一位五十餘歲、身穿玄色緞面長袍計程車紳率先下轎,遙望擁擠的人流,非常無奈,只好吩咐下人把家眷扶下來,暫且進茶棚找個地方喝茶等候。
老士紳甫一出現,眼尖的陸媽媽已經看見,連忙迎上去道個萬福,滿嘴都是漂亮的恭維話和不要錢的美好祝福,塗滿脂粉的老臉,笑得像開爛的鮮花一樣。
老士紳頗有風度,並不因為陸媽媽的妓院老鴇身份有絲毫顧忌和不快,大大方方地回了個禮,側過身虛扶一把來到身邊的夫人和兩個孫女,抬起頭四下看看,似乎想要找個位置。
做了十幾年妓院老鴇的陸媽媽何等眼力,立刻命令跟來的小丫頭們讓出張小桌,恭敬地請老士紳一家落座。
老士紳滿意地點了點頭,連“謝謝”也不說一聲,便領著家人大咧咧地坐下,跟隨而來的小廝丫鬟,隨即端來自備的香茶和各式精美點心。
兩群人的意外見面,與打盹的小茶壺沒一文錢關係,交談聲絲毫影響不到小茶壺的好夢,沒過多久,迷糊中的小茶壺,忽然感到手臂一陣刺痛,痛得他差點兒坐到地上,惹來周圍一片笑聲。
惱火的小茶壺睜開惺忪的眼睛,看到是易姐在掐他,本要罵出口的髒話只能咽回去,乖乖地跟著易姐,來到老士紳前方行禮。
“張老爺,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您老以前見過的老爺您是德高望重、遠近聞名的舉人,學富五車通達四海,所以今天想求您給我這弟弟娶個名字,過完年我就得給他報戶籍,否則今後走一步都難。”
易姐低著頭,誠心請求,說完側身彎腰,盈盈施個大禮,邊上的陸媽媽見狀,也隨聲附和,大讚張老爺的博學與慷慨。
張老爺被人捧臭腳,一時間心情大佳,捋捋保養得黝黑髮亮的五柳長鬚,抬起頭望著愁眉苦臉的小茶壺,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小茶壺,怎麼了?見到老夫你不高興?”
“哪裡哪裡,我是怕影響張老爺的雅興。在下恭祝老爺身體安康,闔家幸福!”
小茶壺連忙作揖,心想我什麼時候認識你了?可想歸想,起碼的禮節還是要的,況且還是大年初一這種喜慶日子。
張老爺捻鬚笑了起來,邊上一群人跟著笑,覺得小茶壺學人家秀才舉人老爺文縐縐的,純屬四不像,不過這口吉利話聽起來倒是蠻舒服的。
張老爺笑完,看著小茶壺頻頻點頭:
“兩個多月沒見面,你倒是長進不少,個子也比以前高了一頭,整個人看起來壯實許多,臉色也好看了!既然陸媽媽和你姐為你求情,我又是你們流芳齋鄧掌櫃的老哥們兒,這兩年在流芳齋你也沒少伺候我,今天我就發發慈悲,給你取個大號吧……對了,我記得你是孤兒,還記得自己祖上姓什麼嗎?”
小茶壺看到易姐要開口,連忙上前半步,搶先回答:“回張老爺的話,在下祖上姓蕭,草字頭的蕭。”
易姐驚訝地望向小茶壺:“我怎麼從沒聽你說過祖上姓蕭?”
“嘿嘿……這個,好像你也沒問過我啊,我自己都快忘了。”
小茶壺歉意地低下腦袋,心情極為複雜。沒錯,他以前叫蕭一鳴,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純屬老天作弄,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自己的姓氏。
周邊驚訝的眾人,還是第一次聽說小茶壺姓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