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蹤抑或被人告密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再睜著眼睛說瞎話。梁禛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他不確定朱銓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細細斟酌著自己應該說到什麼程度。
憋了一晚上的帝王終於忍不住了,他暴喝一聲,“你個鳥人抬起你的狗頭看著朕!”
梁禛一個哆嗦,終於抬頭看向上首的朱銓,燈影下的朱銓怒目圓瞪,虯髯如戟。事已至此,躲也無用,梁禛索性跽跪於地,挺直腰背。
他直直看進朱銓充血的眼睛,“三年前……三年前臣追捕大公子時開始。”他想賭一把,齊韻不是他的嬪妃亦不是他的姬妾,自己目前還有用,帝王犯不著為了一個還沒到手的女人折殺一員大將。
梁禛向來判斷頗準,可這次卻失了點準頭,但見沉默的帝王猛然抽出側牆上懸掛的嵌寶玉柄劍,直剌剌刺向梁禛的左胸……
絲絲刺痛傳來,有血絲透出墨藍色的錦袍,氤氳成一團緩緩外擴的黑雲——劍停在溫熱的皮肉淺層止了步。
後退無路的梁禛反倒沒了懼怕,他垂著眼,低著頭,“齊家姑娘非罪人,她未嫁,臣未娶。見之難忘,思之慾狂,郎情妾意,皆自肺腑……陛下,臣有罪,不該貪念過高。然,臣不愧,臣從未捨本逐末,因私廢公。臣坦蕩磊落,不敢有負陛下聖恩!”
朱銓心中煎熬,他萬沒想到梁禛竟然於三年前公幹時便與齊韻有染。有那麼一瞬,他的確懷疑朱成翊牽連齊家案件,梁禛是否因齊韻欺君罔上,但很快便釋然。朱成翊搶了梁禛的女人,梁禛只怕欲將朱成翊大卸八塊方能發洩其怒意,說梁禛因齊韻包庇朱成翊,誰都不會信。
可嘆朱銓從未深得“求愛”之真諦,僅“求”一字便能將一高冷俊傑改造為無腦禽獸,除了梁禛自己,誰也無法參透梁禛這一“求”字飽含了多少辛酸血淚史。
“……是她設計迷惑於你,還是你自個……見色忘義?”
額角有汗珠滴下,流進梁禛的眼睛,他重重的眨了眨眼皮,朱銓這是在逼自己呢——
若說是齊韻勾引了自己,自己倒是能推脫個乾淨,但她齊家則難逃勾結廢帝的重罪。如若說是自己色迷心竅霸佔了齊韻,梁家怕是難逃罪責了……
電光火石間,梁禛想了許多,他直了直腰背,“齊姑娘為廢帝所劫持,不得自由,是禛霸佔了她……”
梁禛在賭,賭這暴怒的帝王定會收回他的劍。若是為公,朱銓毫無殺死自己的理由,自己立下的汗馬之功可不是靠背叛帝王獲得的。若是為私,齊韻出家了,為了出家人爭風吃醋殺死情敵的帝王至今還未出現過。
梁禛這一回,倒是賭對了。
朱銓愛才,也惜才,他捨不得梁禛,如若只為一時之怒殺了這名猛將,自己倒真是多了許多不便。更何況——齊韻非自己後宮妃嬪,如今更是一名比丘尼,若為一個小尼姑殺了當朝一品武官,傳出去,自己這張老臉怕也是沒地方放了。
朱銓狠狠地咬著腮幫子,好漢打落牙齒和血吞,這個跟斗,我朱銓認了!他極力壓制自己再將劍柄推進一尺的強烈慾望,猛然抽回寶劍,將劍猛摜擲地上。咣噹一聲巨響,屋角一個一人高的定窯青花大梅瓶變成了一灘碎末。
朱銓猛然轉身,背對梁禛,“梁禛,你自己說說朕該如何罰你……”
☆、鎮遠大將軍
梁禛滿身都是冷沁沁的汗; 直到重新騎上馬,才發現自己的腿竟軟綿綿的像棉花; 若不是有胯…下的馬,自己怕是走不回去了。他摸摸自己完好無損的脖子,咂巴咂巴嘴; 還好它還在,今日一劫總算順利躲過了。
梁禛默然策馬緩步往家走,自己又要出征了,這次自己怕是不大容易囫圇地回得來了。
朱銓要梁禛自己決定處罰的方式; 朱銓想要什麼; 朝堂上的人都一清二楚。除了蒙古韃子便是那寧王爺了。於是梁禛便只能自此二項中擇一個了,梁禛揣摩了一下自己這件事在朱銓心中的權重; 決定還是老老實實選那個最難的吧。故而,朱銓的削藩令可以放心大膽地發出去了,一旦寧王不從; 三個月後; 待戶部後勤與兵部專征準備完畢; 梁禛將親率五十萬大軍奔赴喜峰口,削那寧王爺。
至於自己與駱菀青的親事嘛……戴罪之人談何娶妻!更何況最遲三個月就得出兵,梁禛還得事先做好戰備工作; 親事就先靠邊吧。
削寧王與塞個女人給梁禛好霸佔住他免得他與朱銓搶齊韻相比,很顯然還是寧王權重大一些,就這樣,駱菀青心念唸的親事便被朱銓自己給無限期地推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