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女人還偏偏就喜好這些讓人聽了噁心的話,在她們看來,這誇自己的話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是越是直白得不加掩飾越好。陳羽正是深知這一點,這才說了那句話。
而且,陳羽這話勝在真誠,即便是一句奉承的話,卻被他說的真誠無比,使得即便沉穩聰明如柳隱,對這話也沒有多少反感。雖然她在鳳儀樓時,不知聽了多少句比這還噁心的話,但是聽了陳羽這話,他還是微微的一笑,說道:“幾日沒見,你倒學的油嘴滑舌了。既然來了,且到我的房裡坐坐吧。”
陳羽略一沉吟,便點頭說好。他心裡想,反正這柳隱已經不會是七姨奶奶了,我還怕個什麼。再說了,即便進去了她的屋子,估計也不過就是喝喝茶聊聊天之類,有什麼好忌諱的。柳隱已經是個離了俗世的人,我這俗世中的人能饒她請我去喝杯茶,說來倒是一份榮耀哩。
且說陳羽隨著那蘼蕪君柳隱到了第三進的一個小院前,柳隱推門進去,然後對站在門口不住地打量著的陳羽道:“進來吧,這裡卻是我一個人住,你們府上老爺要安排個人給我,我說要清修,就給辭了。現如今這裡便只有我一個人,你也是我第一個訪客。”
第一章十一 蘼蕪(中)
陳羽聞言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榮幸,榮幸。”
說完陳羽邁步進去了,那柳隱一邊把門又關上了,一邊笑著說道:“卻有什麼榮幸去,不過是寒宅蔽院罷了,讓我苟活於人世時,得有一處容身之地而已。”
陳羽聞言一笑,卻也並不答話。然後柳隱在前帶路,陳羽隨著她,踏著那青石鋪就的小徑到了房門之前。要說這個小院看上去到極是素雅,不過,那院中卻種有一株石榴樹,臘黃的樹葉已泰半飄落,惟餘火紅的石榴掛在枝頭,看上去煞是喜人。
不過,陳羽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按說這修道之人講究心靜,卻在院中種這麼一棵熱鬧的石榴樹作甚?打個比方說,有誰見過和尚廟裡種牡丹的?修身養性之人,欣賞些文靜淡雅的花木原也無可厚非,但是這石榴牡丹之類,卻是那俗世中挑了頭的喜慶花木,種在道觀裡可有些不合適了。
柳隱照例是開啟門請陳羽進去,然後讓陳羽自己坐,她便拿了小壺接了水來,放到小爐之上。陳羽抬眼打量,這屋裡倒是素靜的很,一幾一爐一壺一尾拂塵,兩個蒲團兩隻香鼎兩列書架,香鼎裡沒有燃香,書架上也是空空如也。
兩人在小几兩邊蒲團上相對而坐,柳隱說道剛才去藏書樓轉了轉,可惜沒找到什麼喜歡的書。陳羽便就勢和她聊起了最近剛讀的幾本今人論詩的著作,諸如《雨亭詩摘》之類,兩人便你來我往,倒是說的熱鬧的緊。
兩人說話間,爐水正沸,那柳隱便打住了話頭,起身從裡間取了茶葉放到壺裡,不一會兒,就滿屋都是那沁人的的清香了。柳隱又從裡間拿出兩個杯子,問道:“這兩個,你可用哪個?”
這兩個杯子,一個素白如玉,光可鑑人,一個古樸不凡,其形如樽。陳羽雖然在這個世上生活了十幾年,陳府又是那全大周國挑不出幾家的豪闊人家,但是陳羽卻是始終不懂這些個東西,因此便怕自己說冒了嘴丟了人,當下他略想了想便說道:“小姐不用哪個,我就用哪個,這樣可好?”
柳隱聞言一笑,口中說道:“這倒是個討巧的說法兒,如此說來,你倒是個不奪人所好的君子了。只是,這兩個杯子,一個是我以前慣常用的,一個是我最近正準備用的。這可如何是好?”
陳羽答道:“這個,看起來我是沒有福氣的人了,兩個杯子竟然都不合用。”
柳隱聞言微微一笑,先把杯子放到几上,然後拎下小壺坐回到他對面,先拿那脆白的小杯給陳羽斟了不過一個杯底,遞給陳羽道:“且嚐嚐吧,這是觀主玉央大士送我的,江南名茶‘美人舌’,這茶我吃著有些浮,只飲了一次,便不再理它,只是想著你可能會喜歡,便喝這個吧。”
陳羽知道那飲茶的規矩,便做足了樣子的無比端莊。只是,他還未接過杯子來時聽了柳隱的話便是一愣,口中奇道:“‘美人舌’?這名字卻有些意思。我聞著這茶香沁人,便知是好茶,可是在陳府竟未見過。可憐我過去以為喝的都是好茶呢,誰知竟是那井底之蛙,不過坐井觀天罷了!怎麼,這樣好茶,小姐竟不喜歡嗎?”
說著陳羽接過了杯子,只在鼻尖輕輕一嗅,便覺渾身舒泰,這時那柳隱卻說道:“我只喜歡那些吃了讓人心靜的,似這等茶,雖然也是好茶,卻總嫌有些浮了,因此我並不喜歡。你既然喜歡這茶,待會兒我把那些都送給你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