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所以此地乃是一處交通要道。當地人口密集而土地面積不多,所以居民多半不事耕種,而是以經商為生。最常見的便是家中的男子都在外行商做買賣,女眷便在家操持家務。平日裡聚少離多時,或有豔羨那些可以守著幾畝良田閤家團聚的人家,但真到了這天災時節,正行商在外的男子會不會捱餓暫且不提,至少能給家中省下不少口糧。
開倉放糧時,蘇仁規定了每人每日的定量,流民本就不多,而當地百姓又畏懼著東廠番子的兇惡名頭不敢冒領。結果便是不過半日功夫,糧倉門口便不再有人排隊,竟是連當日定量的一半都沒施出去。
蘇仁一臉的無所謂,只道既然已經沒人來領糧食了,那便直接收攤子回去歇著。王肅在一旁看著這一出鬧劇,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卻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
柴縣縣令的府邸小且寒酸,容不下蘇仁這尊大佛,蘇仁也不同他計較,大手一揮包下了當地最好的客棧,才過了晌午便高床軟塌地懶散起來,躲在屋裡一躺便是一整個下午。有當地官員期間有來拜訪說有事商議,陳青鸞都以督公正在午睡為由擋了回去。並且王刺史親自過來說之前的賬簿被遺落了,也只被告知這帳督公都已看過了,沒有疏漏,無需再看,讓他自行拿回去便是。
是夜,刺史府邸書房中仍有昏黃的燈光透出,幾個身影映在紙窗上,其中一個人影身材微胖,雖夜間有幾分涼氣,他仍是不住擦汗,一開口,正是王肅無疑。
“那蘇仁今日的所作所為你們也都知道了,他在朝中是何等的好手段你們也該聽說過,我之前就說他這番前來是要故意為難咱,你們現在可信了?他一不收銀子,二不去追查截糧食的匪寇,就往那太平地方一待,等著事兒鬧到不可收拾,回頭往上邊參一本,在座的諸位連同我在內,這烏紗帽一頂也保不住!”
有一人道:“下官想不明白,他就這麼眼看著災情越來越嚴重都不作為,回頭聖上就不會怪罪他辦事不利?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又有一人冷哼道:”太監在京城裡混的風生水起,還不都是因為投機鑽營,欺下媚上,他回頭要是強捉些流民扣上流寇反賊的帽子,最不濟也能功過相抵,沒準還能因為剿匪有功得封賞呢?”
先前那人還不服氣,“這法子咱們計劃了多久才能實施周全,他初來乍到,就算想這麼辦,怕是也做不到!東廠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能搶抓百姓屈打成招罷!”
王肅打著圓場,道:“你們也先別慌,我明日再去探探口風,若他只是嫌供奉不夠,只要能說得出個數來,咱們各方湊一湊,總能應付得上。若他真是鐵了心要拿全滄州的仕途去填他東廠的政績,那咱們也不是不能成全他,不僅要將賊人送到他面前,還要給他一個因公殉職的好名聲才行。”
書房中人仍在細細謀劃,沒人注意到,窗外晦暗的星光之下,一個身影悄然遁形於茫茫夜色之中。
到了後半夜,蘇仁慵懶地坐起身,如果沒長骨頭一般倚在床沿上,陳青鸞聽到響動端了水來與他洗漱,蘇仁半眯著眸子,掃過陳青鸞身上那套仍是白日所穿的衣服道:“這時辰了還沒睡?”
陳青鸞道:“妾身一向夜裡少眠,料想今晚不會太平,便索性不睡了。倒是督公您今兒睡得倒是比平日長了些,覺睡得足了,氣色就比平日看著好些。”
蘇仁挑眉,“本督一共沒在府中待過幾夜,你卻又知道了。”語氣中並不含譏諷之意,他已經有些習慣了陳青鸞狀似不經意,卻總是能將關於他的事猜的很準。
陳青鸞笑笑,雖然蘇仁在府中過夜的次數屈指可數,然他每回趕著上早朝都是天未亮便出發,晚間若是回府住呢,也是乘著夜色才自東緝事廠出發,這才能正好趕上自己打烊同路而行,料想平日若事務繁多忙的回不來,只會比能回府的那些天睡得更晚。這般算下來,每日怕是最多隻能睡上兩個多時辰。
想到他平日在馬車上都要貪眠小憩,只要不在人前,就總要找地方倚著靠著,又何嘗是真的願意每日操勞,只是富貴閒人命怕是需要前世積德今生才能輪得到,固而他這樣心性,怕是隻能是個終身的勞碌命。
忽聞窗沿處有兩聲輕響,竟是有人在外頭,陳青鸞去開了窗,便見一身材矮小瘦削的黑衣蒙面人閃身進來跪在蘇仁腳前,竟不是前日的那一位了。
這人將幾個時辰前刺史府邸內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轉述了出來,蘇仁聽罷,仍是那副慵懶的神情,他道:“還當這群老狗兒能想出什麼有意思的花樣來,結果也就這點道行,當真無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