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人哪裡還怕他,只是被遮擋著,只能墊著腳探出個頭來,清朗的小聲兒道,“千落姑娘,今兒是我冒犯姑娘,讓我去跟齊二哥賠個不是,一會兒再去瞧瞧韓公子,好好兒的鬧這一場,我心也不安。”
“杜公子,今日實在是……”
“不妨。”少年微笑著衝她點點頭,“姑娘放心,不會耽擱了。”
千落蹙了蹙眉,再抬頭看那人雖仍是鐵青著臉,於這少年的話卻到底沒駁,想想也只好如此,他雖蠻橫卻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主兒,這麼個細白瓷一樣的公子,賠了不是,他還能怎樣?早早完了也能早早往賽蘭會去。方無奈地點了點頭,眼看著他二人出了園子門……
……
一脫開眾人,大手立刻往下一滑握了那小手,緊緊地,摳進她細嫩的皮肉裡,竟是不知把持,彷彿只有弄痛了她方能緩去一些自己的心慌;腳下的步子越發急,身後的人緊跟著,小跑了起來也趕不上那大步子,“哎,慢些啊。”
身後終是又復了那清凌凌的女孩兒聲,他一時心軟,更覺周遭汙濁滾滾而來就要將這小聲兒淹沒,腳下快,彷彿那日熱泉之中託著溺水的丫頭,急著透氣,急著活命……
男人女人此刻都聚在了後園熱鬧,落儀苑的紅樓前一株海棠,兩株青桐,遮了大片的樹蔭,安安靜靜的。見左右無人他一把將人攬到胸前,一手依舊緊緊握著她,一手攬在她身後,口中只管道,“走,回家,咱們回家!”
將將走到海棠樹蔭下,她停下了腳步,他再想攬著走,她卻不肯動,推開他的手臂,“就在這兒說話。”
若是平日,他想怎樣,只管抱了就走,哪裡容得她掙?此刻……竟是一丁點兒都不敢強她,人已然離了他的懷,空空落落,好在手心裡還有那隻小手,卻是柔軟無骨、一點跟他相握的意思都沒有,隨時隨刻都像要滑了出去,他趕緊兩手合了熱熱地握在掌心,低頭,艱難道,“丫頭,聽話,咱們先回家,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這不是。可既然我來了必是有我的道理。”
“有什麼道理?!”他一時急,語嗓音都嘶啞,“這是什麼地方?你可知道那些男人、女人在這兒是做什麼的?你一個女孩兒家……”
“莫再說了。”她蹙了小眉,“既是與我一個女孩兒家無干,我又何必知道。”
小聲兒輕,好是冷靜,冷靜得讓他突然覺出那話中將自己今日今時的形狀曝得如此狼狽,就這麼被噎了回來,一腔心急火燎都憋在胸口,此刻就是低聲下氣都覺得不夠底氣,“……丫頭,有什麼話咱們回家再說。回去,……怎麼都好說,行不行?”
“可我並沒有什麼話要說。”
白淨的小臉上除了略顯倦色,眉目竟是如此清靜,靜得那瞳中一絲波紋都不見,像他們將將成親時,她總是躲不及就得抬頭讓他檢視,小小的心思都藏在那一片淺淺的水瞳下,彼時只覺眸中清澈、空無一物,此刻才覺是距他千里之外的冷淡……想起兩日前那雨夜懷中被他強著不許低頭,清清的琥珀裡好是無奈,乖乖地看著他,心裡一點點害羞的漣漪都在眸中曝給他看,惹他心疼……心忽地慌,低頭,身子不覺就矮向她,“丫頭,我……求你,咱們回家,行不行?回家聽我把前情原委都說給你,如何?我真是,一刻也不能再見你在此地……”
他咬了牙,話到底沒說完,如何豈口,我心疼,心疼自己就是這一片汙濁,已然汙了你?
她輕輕抿了抿唇,“你恐怕……錯會了我的意。只是今日果然尷尬,我若說不是成心,怕是這樹上的葉子都不能信。不如,咱們撇開這一個?”
“……你說。”
“我今兒來,不是為你;你不過,恰巧在此處;我不想躲,亦無甚可躲。事出有因,但求行個方便,讓我把事做成。”
一字一句,與他撇得乾乾淨淨,一身銀白的衣衫,斑駁的樹影下冷清得像脫去了人間煙火,那神情似雪夜一身泥濘而歸,無所懼畏的平淡……
此時此處,如一條死硬的繩索縛了他的手腳,萬般能耐,只覺無力……
好半天,他才啞聲道,“……丫頭,你要做什麼,我來給你做;你想要什麼,想得著什麼,我去弄來,行不行?”
“你若不依,我也無法。那回去吧。”
她轉身離去,緊緊握著的小手一倏兒就滑出了他的掌心,他慌得一把握住,“丫頭!”
她沒有再動,低頭攥了攥了衣襟,又抬起頭,“我求你了……”
清清的水瞳總算有了波紋,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