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多大了?十歲?”
“……十一。”
“歲數太小了。”齊天睿拍拍手,仰身躺倒在被褥上枕了雙臂,“這府裡的規矩,不滿十二都要在各房媽媽們手底下學本事,不能使呢。”
“……哦。”
莞初原本也沒有丫頭使喚,只是二孃實在怕人笑話,才把府裡不剩幾個的小丫頭挑了一個給她,怎的倒不知齊府有這規矩,那小丫頭學了幾年戲未曾做過什麼活計,這要落到管家奶奶們手裡不知調//教可如何是好……
“我已經帶了過來,橫豎你自己斟酌。這房裡按例該有六個丫頭,就把她放在樓上,另一個麼,”齊天睿輕輕嗽了一聲,“從夕兄送了個丫頭給你使喚,叫綿月。”
將才還憂心小丫頭的人聞聽此言像入定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燭光裡晶瑩剔透……
齊天睿微微蹙了蹙眉,“你可聽著了?”
“葉先生……在府裡教書?”
頭一次聽人這麼叫葉從夕,齊天睿不知怎的覺著這三個字忽地生出好些意思來,原是該一步千里的稱謂,此刻聽起來竟是如此親近。從夕兄果然不同尋常,總能弄出些旁人不及的意境來,只是她這麼一問,倒叫齊天睿又好笑,怎的還沒完了?懶聲應道,“咱可請不起。”
她抿了抿唇,不再做聲,兩隻小小的渦兒扣在嘴角下,乖乖的。
齊天睿眯了眼瞧著,想著依葉從夕的脾氣斷不會在事成之前說給她,此刻她那小心眼兒裡該是怎樣無奈生怨?只是這麼瞧著,臉色不見悽然,紅燭裡粉粉嫩嫩的。
“還餓麼?”
她怔了一下,搖搖頭。
“那睡吧。”
齊天睿站起身摘下喜冠,自去寬解腰帶,三下兩下褪去喜袍並裡頭的薄襖,一併丟到衣架上,回頭瞧見那人還僵在床邊,一挑眉,“怎的?想扛著這身行頭睡啊?”
他只剩了裡衣兒,薄薄一身銀白,莞初越低了頭,只覺這房中小,只覺這鳳冠輕,怎麼的都藏不住,不敢喘氣,生怕這一吸氣有了那一身單薄的味道……
聽這語聲不耐,莞初這才磨磨蹭蹭地起了身,眼見他走了過來,她緊緊貼了床稜,手摸著那枚小銀針死死攥了,不覺那小針細細地扎進肉裡。誰知那人根本未理會她這木頭樁子,只管俯身掀起床鴛鴦戲水的紅鍛褥單將一床的生果包羅了胡亂團著扔在了桌上,砸得那龍鳳燭好是晃了一晃,屋子裡的兩個影子晃得好大,好近……
他並未將被褥開啟,只就著那壘起的條褥仰身躺了。背對著,看不到他的臉,卻能覺出那沾了酒醉的目光,直燒得她如覆針氈。強掙著,莞初挪動了腳步,挪到梳妝鏡前,抬手卸那鳳冠,雙手冰涼,哆哆嗦嗦,左右尋不著結系的地方,鏡子裡狼狽得滿臉通紅。越急越不得章法,好容易扯下來,直拽得頭髮亂糟糟的,隨手撥弄了幾下,實在受不得那背後的眼睛,趕緊轉回身。
他……幾時笑了?還是……那眼睛一直就是笑她的?此刻雙頰泛起了酒氣,紅暈迷離,看著她愣神兒,他一側身,單肘支了,衝著她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
莞初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凝成了冰,他這是叫她自己躺過去麼?那一臉醉朦朦的笑似有若無,風流極致,像是他兩個早有前緣,更像是篤定了她的輕佻,沒有了鳳冠的遮掩,只這目光便輕薄得她無地自容……
這一刻莞初早就想了又想,一夜又一夜,生怕自己失了神,錯了手,種種情形都想遍,想過他冰冷,想過他貪婪,想過他莽撞,想過他大醉而歸,卻怎麼都沒想過竟是如此風流篤定。這麼便宜地躺了,要她“自投羅網”,而她,正像落在那網羅裡的雀兒,依舊看得到天,自由的手腳,卻飛不了……
一隻呆呆的小兔子,這一張撣去脂粉的臉慎得慘白,眼睛裡那琥珀如此剔透,燭光透亮照進那怯生生的心底。這一夜,只要他想,她便是要這麼怕,豈不有趣?喜宴之上,齊天睿不敢痛痛快快地飲自己的喜酒,此刻這洞房花燭,若再不消磨一些,豈不冤枉得緊?
正琢磨著,卻見那人兒竟是自己挪了腳步,未待他驚訝,她已是來在床邊輕輕沾了個邊坐了。那雙眼睛倒不如身子自如,瞪圓了一動不動的,不管腳下如何,目光一刻都不曾離了他。齊天睿覺著有趣,禁不住眉目笑容滿溢。
她又往床上挪了挪,兩人此刻只剩半個身子的距離,齊天睿心下越笑,也往她跟前兒蹭了蹭。她轉過身,端端正正四目相對,那眼睛竟不似將才的呆怔,此刻湖水悠悠潺潺,淡淡的青藍如此清澈,紅帳遮掩著紅燭在這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