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定定看著她,回手拿過桌邊的粥碗來。
此時這碗粥也換了一碗了,就像是掐準點送來的一樣,還冒著熱氣呢!
他回身坐過來,臉色一直很白:“起來吃點東西,傷口也能快點癒合。”
顧寶錚雙手撐著床,這就坐了起來。
窗外還亮得很,他端著碗喂她,眼底的淚痣微微顫動著:“傻蛋,我可能要離開你了,我從前和你說過那些玩笑話,你都還記得嗎?”
這話什麼意思?
她伸手過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去哪?”
他依舊將粥送到她的唇邊,示意她張口:“趁我還能和你說上幾句話,你多吃點。”
說話間他微微側過身子,方便喂她。
就在他單衣的背後,都是隱隱血跡。
她驚得伸手去拽,又被他擰著身子避開:“不想我這就死,那就別動。”
見他一副隔牆有耳的模樣,顧寶錚一下就紅了眼:“你救我幹什麼,讓我死了算了!”
真是擰不過他,她張口吃下一口熱粥,然後又吃下第二口,第三口,她眼底全是對他的愧疚,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臉悲憤。屋裡其餘一個人都沒有,常鳳棲默默喂著她吃粥,半晌又道:“其實我真的很想陪你到最後,但是現在看起來不行了,不過……”
他喂她吃了滿滿一碗粥,見她急著開口,食指一點在唇邊噓了一聲:“你先聽我說。”
他甚至是在笑的,他的臉映在她的眼底,是一張笑臉。
他說:“不過你真的要活得長長久久才好,說不定等我輪迴過來,還能來找你。”
常鳳棲伸手來理順她的髮辮,這一次她沒有躲開。
長髮披散在背後,寶兒的頭頂纏著藥布。
她直愣愣地看著他,只覺得這些年過得恍然如夢一樣:“你在說什麼?他們要殺你?他們要殺你的話,那就也把我一起殺了好了,我不叫你死,你死也得死在我前面。”
許是她過於激動了,頭疼得低頭捂頭,再抬頭時候,鳳棲雙手已經捧起了她的臉。
他的臉就在她的面前放大,放大到鼻尖抵住了鼻尖。
男女之間,往往都隔著一層薄紗。
一旦捅破了,所有藏著掖著的事情,都會暴露出來,空碗也不知道滾落到哪裡去了,常鳳棲捧著寶兒的臉,輕輕眨眼:“這個時候,殺我以震士氣剛好,這個時候有些話再不說就怕以後也沒有機會說了,你聽著,其實那次不是我燒糊塗了,是我迷了心竅了,你想想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天天和乞丐為伍,你伸手一拉就把我從地獄拉了回來,以後的每一天我看著你,都覺得你就是菩薩,如果這世間還有菩薩存在的話,那麼你就是。我爹孃死的時候我妹妹死的時候,我就想,沒有活下去的意思了,但是渾渾噩噩活下來,並且活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拜你所賜。寶兒,有了你,什麼樣的姑娘也進不了我的眼,我待你的這份心意,歡喜你的這份情義,世間男子誰也比不得我,你可相信?你現在相信嗎?”
他蒼白著臉,她注意到他剛才動一下都皺著眉,知道他背後傷得不輕,更是動容:“你你突然說這些幹什麼……”
剛要掙脫,又被他扳了回來:“我只問你,我才說的話,你相信不相信?”
顧寶錚怔怔看著他,鳳棲眼底也有淡淡的哀傷,他眸子當中是她有點扭曲的臉,被他捧在掌心揉的,就好像兩個人真的就要生離死別一樣。對著這樣的一個人,她哪裡還能說出別的話來:“我相信。”
鳳棲不依不饒,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相信就好,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你,也沒有人比我更懂你,我能為你生,也能為你死,倘若以後沒有我,我要你始終記著我,別忘了我。”
他傾身上前,輕輕將她擁在懷裡。
寶兒沒有動,或許是吃了粥的緣故,心裡熱乎乎的,胳膊腿之間都有點昏沉沉。
她被他按在肩頭,聽見他的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過了今晚,明天不知命運如何,或許我會死,或許他們會拿你去威脅顧蓮池,一會兒只待黑天,我們就走。”
這正合她的心意。
不然她也不可能坐以待斃的,她寧可死在城內,也不願讓人拿著她來威脅顧蓮池。
隱隱覺得,如果那樣,顧蓮池一定回來。
戰場不是兒戲,她不能當他的累贅。
風棲讓她先睡一會兒,休養生息,寶兒乖乖躺下,說來也是奇怪,沾上枕頭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