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芃兒在他殷切的注視下,脫掉靴子,有些涼冰冰的腳一塞進自己那雙精緻的繡珠絨拖鞋裡,真皮的鞋墊暖烘烘熱乎乎的,非常舒服,頓時把渾身的涼氣都熨燙去了大半。
“還是林涼哥疼我!”
她故意俯身去摟住他的肩膀,出其不意的“吧唧”親了他的臉頰一口。
韓林涼一楞。
然後忍不住的笑:“我什麼時候不疼你。”
陳芃兒面露嬌憨,手臂圈的更緊了些,揚起下巴鼓起嘴唇:“要不,我嫁給林涼哥你得了!我覺得,這天底下,再也沒有比林涼哥更好的男人了……”
韓林涼不住搖頭,一根手指頭頂住她額頭把這個賴皮貨推的離自己遠了些,又嫌棄,又掩不住的滿眼寵愛:“別說胡話,快上樓去換了衣服,下來烤烤火。”
陳芃兒在他的注視下蹦蹦跳跳上樓去,依舊像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女校學生,只是這無憂無慮的做派在她進去自己房門後,陡然便從耷拉下去的肩膀上傾瀉下來,砸去了地面,如虛幻的泡影般消失的無聲無息。
陳芃兒慢慢換著衣服,心中思慮著,要不要跟韓林涼提起今日在家門前路遇肖尋之的事。
她其實也有在有意的,避開肖尋之這個話題。
林涼哥既然不提,那麼她便絕不會提起。
雖然也許他們兩個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提,才尤顯詭異。
但他每天跟她絮絮叨叨,卻從不曾提起過關於肖尋之的任何話題,即便有時候報紙上肖老闆那花團錦簇的照片大到晃人眼,他也好像一概的視而不見,似乎那個人,從來沒在他們的生活裡出現過。
陳芃兒也便配合著不問,甚至都時刻提醒著自己,生怕不經意的一聲,反而會戳及他也許想要努力掩藏的過去,及……事實。
例如,他唯一真正放在心底的那個人,是誰……
但方才她進門的時候,已經暗暗問過司機光叔。
自從先生回來上海,肖老闆可曾有登門過?
畢竟先前在昆明的時候,還接到過範西屏的電話,說阿菊正經在家門口附近瞧見過肖老闆幾回。
光叔搖頭。
但他想了想,遲疑道:“可我有時候出門,總覺得碰上過肖老闆幾次,阿菊也瞧見過,就在咱們這條街上,好幾次呢,雖然每次都是遠遠瞧見一個背影……”
光叔抓抓耳朵:“可是小姐您知道的,肖老闆那樣光鮮亮麗的一個人,一般我是不會認錯的呀!”
陳芃兒脫下旗袍,換上一條更舒適的長裙,上身則挑了件白色羊毛開衫套上。
上次回上海來接林涼去日本就醫,路上偶遇肖尋之,他除了朝她扔下那個炸彈,其他的,其實還有很多她聽不懂的地方。
“你知道嗎?”他輕聲——,卻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在他為了他那最心愛的子清,把我拱手奉送給張龍宣的時候,我此生此世!今生今世!便已恨足了他!”
“我希望,他,趕緊去死。”
陳芃兒扣著釦子的手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為什麼他說:為了他那最心愛的子清,把我拱手奉送給張龍宣……
當時肖尋之扔下狠話便揚長而去,而她被那句“他最心愛的子清”便砸暈了所有神智,以至於都忽略了其他。
以肖尋之往日和林涼哥的情誼,林涼哥到底做了什麼,肖尋之才會這樣勃然變臉,對他恨之入骨到此等境地?
什麼叫:把他拱手奉送給張龍宣……?
張龍宣她自然認得,徐辰星的前夫,京城四大才子之一,四省經略張庭方之子,也算是肖尋之的忠實戲迷——而林涼哥和肖尋之,以及張龍宣之間,又有何等糾葛?
但,不管怎樣,這糾葛裡一定有陸安的存在,甚至也許還佔據舉足輕重的位置。
否則,肖尋之不會憤怒到對她陡然吐露真相。
甚至連在下樓陳芃兒都在不住思索,那肖尋之為什麼又會認得安哥哥?從沒聽說過他們兩人有過接觸……
而不管是她,還是光叔,焉或阿菊,都在家門口附近瞧見過肖尋之的身影,是不是也說明,其實——
其實即便他因為什麼事恨上了林涼哥,但其實,心裡還是掛念他的?
否則,肖尋之的住處離韓公館甚遠,沒有道理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附近看見疑似他的身影。
韓林涼坐在輪椅上,在樓梯口等她下樓。
就像個特別乖的孩子,口裡舔著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