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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不積福報。”

說完,他站起身來。張乾替他移開面前的屏風,隨在他身旁道:“時辰還早,爺不用了膳再走嗎?”

宋簡頓足腳步,“也好,讓廚房做一小席,我帶去府牢。”

***

紀姜終於明白,當年她在刑部大牢見到宋簡時,他為什麼不能完全睜開眼睛。

牢獄之中,是分不清白日還是黑日的,一柄染著黑油的油頭布火把日夜不停的燒在她的眼前,暗了又被換掉,而後,又慢慢再一次黯淡下去。很多無名的蟲子輕輕鬆鬆的爬進她身上單薄的囚衣之中,她又起身把他們一點一點地抖出來,細辨之後,發覺那是春蟻的幼蟲,原來驚蟄過了。

在這之前,她並不完全理解,牢獄與刑罰給宋簡的人生帶來了什麼。

然而牢中的一月,她終於見到了宮廷永遠都不會想讓她看見的東西。牢中犯了法的女人,被帶上重枷鎖,喪失所有的尊嚴,甚至貞潔,獄卒牢頭為了謀取錢財,拿著女犯的身體做起了勾欄的皮肉買賣,女犯雖生不如死,卻又不能如男人那樣忍得自斷舌脈的疼痛。久而久之莫名地就順服了,她親眼看過女人的衣衫被剝剪乾淨,露出雪白的面板,他們扯破喉嚨地喊叫被厚長的牢牆吞沒,那種恐懼之中又混雜著淫迷的呼喊,令她一宿一宿,噩夢連連。

男人則被逼作勞逸,動則遭受重刑,那些原本脛骨強勁的胳臂,被麻繩,鐵鏈來回的交纏,有些甚至清晰見骨。他們甚至不能呼痛。因為他們不是女人,痛呼引不起牢頭獄卒觀感的快感。

人淪落至此,活著,真的比死需要勇氣。

然而,沒有人敢動紀姜。

她像一個旁觀者,被放到了陰暗的角落裡。

可是她觀得了世上之音,卻沒有菩薩那三千法相,得以普度眾生。

紀姜發覺,原來公主是穩坐蓮臺的金身偶像,是朝廷,捧到百姓面前,光滑流轉,悲天憫人的虛妄而已。而刑律從不同情任何一個落入其中的人,不問緣由,只是吸飽血,無線撐大震懾臣民的陰影。

所以,刑部大牢的那段時光,宋子鳴和宋簡,這些世代讀書的舉世清流,究竟是如何過來的呢。

她記得,宋子鳴的牢室裡,放著一本翻了爛的《菜根譚》,而宋簡的牢室之中,那面青白色的牆上,滿卻是他用尖石刻下的“崖窮猶可涉,水深猶可泳。”那時王守仁在獄中所作的《不寐》,宋簡用曾經交給她的字型,寫百遍之多。

不同年歲父子,彼此有不同年歲的認知。

他在公主府中隱下的軀體中年輕的光芒,在酷刑一下子撕開錦衣玉服之後,終於破裂而出。

紀姜不禁撿地上的一塊石頭,抬手扼腕。

“崖窮猶可涉,水深猶可泳。”

她用了一種極其古老的宮中調,吟起此句。

回憶著宋簡教她寫字時候的要領,用盡全身力氣,寫完了這十個字。

牢門上的鎖鏈窸窸窣窣地作響,紀姜回過頭來,獄卒正在開牢門。他到不知道這個女人有什麼來頭,為什麼知府大人親自吩咐不許任何動她。又見她著實漂亮,自以為猜到了幾分大人的心思。因此對紀姜格外客氣。

“臨川姑娘,走,過堂了。”

“為什麼要過堂,該招的,我都招了。”

獄卒道:“姑娘莫怕,不是我們衙門的公堂,我們大人有幾句話,想在前面單獨問問姑娘。姑娘只實話實說,不會受皮肉之苦的。”

說著就要去解她手上的鐐銬,一面道:“大人心疼姑娘,姑娘該懂事的。”

鐐銬應聲落地,獄卒彎腰撿起來,隨手搭在肩上,“走吧姑娘。”

她被帶到了刑房,卻沒有聞見腥酸之氣。四周的人都被清乾淨了,除了牆上掛著的刑具入目生寒之外,她沒有感覺到一絲平時的戾氣。

刑房安著一方木案,案後是一把圈椅。

木案上點著一盞豆大燈,燈下的男人口中正吟著她將才吟唱的那句詩。

“崖窮猶可涉,水深猶可泳。”

同樣的十個字,同樣的宮廷古調,帶著幾分世人無法欣賞的孤傲,優雅地從他的口中吐出。他身上似乎帶著些外面陽春盛放的鳳仙花香氣,她太熟悉這個氣息,從前在宮中的時候,每到這個時節,她都會帶著李娥和弟弟去採擷鳳仙,碾碎了,蒸成花泥,調成胭脂。

“進去吧。”

獄卒輕輕推了他一把。

她挪開步子,慢慢地走進去。這樣的相見,讓紀姜隱隱有時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