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調雖向上揚著,眉梢眼底的篤然卻硬讓這話聽著不似發問。嬴煥直一陣屏息,凝神注視著這張已很熟悉的容顏,卻是愈看愈覺得與片刻前判若兩人。
她眼角偶會閃過的嬌俏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他不曾見過的深邃。他原本一直對她的弦國國巫身份存了一分疑惑,覺得那樣詭秘的位子上坐得不該是這樣一個年輕姑娘,目下這份疑慮在她清冷的眸光中驀地掃淨了!
那份睥睨天下者獨有的冷傲,與知天知地的巫者身份無比吻合。
他滯了滯才說出話來:“女郎你……”
“前些日子多勞殿下照顧。”阿追福身,本該謙卑的姿態裡卻讀不出半點謙卑。
嬴煥怔了許久才得以應話:“無礙……”他輕咳了一聲,“既如此,便祝女郎歸途順暢。”
他顯出要離開的意思,三人復又互施一禮便算道了別。嬴煥難得地有了應付不來眼前事的感覺,移步間只覺心下都張惶著。
繞過一方假山便是院門,他舉步走出門檻,忽地心念一動,莫名地想再看她一眼。微微一愣,嬴煥無聲地退了兩步,在假山邊側首一窺不禁訝然,心下五味雜陳地看了須臾,終又提步走了。
殷追雙臂掛在弦公肩頭待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抬頭望著他:“讓你擔心了。我若知跳進水渠會是這般下場,就不會跳了。”
。
翌日清晨,兩國人馬一道離開了東榮,各回各處。
彼時夜裡積下來的霧露還未散去,舉目望去,四處都像被覆了一層薄紗,呼吸間也涼涼的、溼溼的,口中還總會蘊起淺淡的清甜味。
感覺到戚王的馬車經過旁邊時,阿追下意識地揭簾看了一眼,正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不由自主的舉動,目光一定,卻見那邊車上的窗簾也是揭開的。
四目一觸,阿追心絃微亂,那道目光卻很快從她面上繞過去,直看向她背後。
戚王拱手笑道:“弦公留步。難得一見,本王有一事相求,可否?”
姜懷禮貌一笑:“多勞殿下照顧阿追這許久。有何事要在下出力,殿下直言便是。”
他的目光落回她身上:“可否請國巫為在下占卜一事?”
阿追淺怔,側首與姜懷相視一望。俄而她先踟躕著點了頭,他才朗笑著應下:“好說,殿下稍等。”
她放下手中揭著的簾子,拉開身邊小櫃的抽屜,取了一隻四四方方的布袋出來,另還有氈布一張。
那便是她占卜時要用的全部東西,石頭一共三十三顆,每一顆皆是一樣大小的水滴形,刻著不同的符文,分十種顏色,看上去色彩繽紛的。
氈布在戚王車上鋪開,袋中小石倒出時,嬴煥睇著她輕笑:“想不到,偶然救個姑娘,竟是堂堂弦國國巫。”
她手上正將石頭一塊塊翻成背面朝上,平平淡淡地道:“殿下仁慈,會有好報的。”
“借你吉言。”嬴煥側支額頭看著她,眼下的清淡與昨晚的偷覷所見在他腦海中交替著,讓他禁不住想探究這般的反差是因何而生。須臾,他的目光落在她眼前一片片水滴形的小石上,她已將它們都翻好,自己安安靜靜地正坐著,顯在等他說想占卜什麼。
“嗯……”他對她的這副樣子大有些不適應,沉吟片刻,才道,“就佔一佔……會不會重逢吧。”
“什麼?”她分明一愣。
“佔一佔本王和女郎會不會重逢。”他說得更明白了些,阿追啞了一會兒,欠身道:“殿下,有關我自己的事情,我不能占卜。”
戚王嗤笑了一聲,阿追的心猛跳了兩下。
她忽有些說不出的慌亂,心裡好像感覺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又並非清晰的預感。是以她說不出什麼,只任由著這種感覺滋生著,垂下眼簾強定心神,腦中毫無理由地忽而劃過一句:“你懷疑我?”
她怔然抬頭定睛,他卻顯然沒說這句話,眼中仍含著笑。
她卻又猝不及防地想起那天他被她質問時的失落。
他沉默地凝視著她,思緒一轉再轉,才又說:“只要與你有關,就都不能佔麼?”
阿追點點頭。
“可本王想知道的另一件事,也是關於你的。”
他說得她一愣,不解地望向他誠懇的神色,她想了想道:“殿下請說,我若能答,便直言相告。”
嬴煥輕輕的“哦”了一聲,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近前。
阿追遲疑地湊過去,他亦將身子前傾了些,嗓音壓的低沉:“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