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縮在被子裡側躺著,頭疼每加深一次就激出一陣虛汗。柳葉見狀不對,跑過來問她:“姐姐,你不舒服嗎?我去找郎中來?”
阿追只能搖頭:“老毛病了,一會兒那個哥哥會來給我送藥。”
而後她緩了一瞬才得以說出下一句話來:“你幫我做些吃的好不好?湯或者粥都可以,清淡一點的。”
柳葉立刻點頭應下,很快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吃的進來。端進了一看,她才見是一碗麵條,連湯帶面,幾滴香油縈出勾人的香,配了幾片油菜,還臥了個雞蛋。
然後柳葉的小臉上滿是擔憂地跟她說:“這蛋是家裡的雞下的,平常都是攢一些拿出去賣錢。但我每次生病,爹孃都要我吃,說這個能治病——我也說不好管不管用,姐姐你試試看,不行的話還有鵝蛋!”
柳葉一臉天真,阿追就鄭重地感謝。自然沒有告訴她雞蛋鵝蛋都不能治病,頂多是補身,爹孃哄著她吃,是因為他們心疼女兒,寧可少賣點錢,也要她在病中吃好點。
她想著這個,心情就又莫名地甘苦交集起來,這幾日總是這樣。她從前最不愛悲春傷秋,這一回卻是把從前二十餘年的全悲傷完了。
阿追忍著頭痛吃麵,偶爾揉一下額頭,揉到第三回的時候柳葉有點急了:“那個哥哥什麼時候來啊?”
“不知道……許是一會兒就到吧。”阿追說著,心裡也暗生了些許不安。她惴惴地往外望了一眼,怕雁逸沒尋到藥,更怕雁逸出了什麼意外。
若是占卜石在身邊就好了。
將麵湯也灌下去後,渾身激出了一陣熱汗,才勉強舒服了些。阿追躺回去,仍還在想“若占卜石在身邊就好了”。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想了半天,還一度希望現下能和上次失憶時一樣,月主見她不能占卜就讓她能在緊要的時候直接看到些幻影。
醞釀了一會兒,無果。
她就在盤旋不散的痛感裡昏昏睡去,感覺萬千思緒都沉甸甸地墜進一片黑暗的深淵裡。偶爾會醒上那麼一瞬,但發沉的眼皮還沒完全抬起來,就又墜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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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小道兵戎相撞,偶有慘叫呼和摻雜其中。地上的草葉濺上了血點,如同一顆小小的瑪瑙珠子落在綠帛上。
旁邊一條汨汨流淌的小溪仍在如舊流著,只是偶爾會倏然散落下一縷血色,起先如同紅綢般輕揚一道,而後逐漸散開、變淡,在溪水裡消失不見。
這場對決已持續了有一刻,周圍或死或傷計程車兵橫七豎八地躺著,但餘下的人仍在不停地衝上來。
雁逸提劍的胳膊逐漸覺得累了,眼中沁出血絲,他沉默地砍過一個又一個,屍體的模樣卻讓他不敢多看。那畢竟都是戚軍,縱使不相識,也曾是戰友。
但現下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不能讓他們把阿追帶回去!
戚王不會放過她的。他必須滅了這撥人的口,再帶她逃去更遠的地方。
利刃劈過的風聲一劃,雁逸偏頭急避,便見側邊寒光一閃。他足下一轉抬劍抵住下一刺,卻是體力不足,直被對方逼退了數步。
“上將軍!”對方也有些撐不住,喝道,“求您住手!方才一路追來,每行五里便有人折回稟報,現下稟報斷了,增兵很快會來!”
雁逸眸光微凜,卻不應話,仍專心抵著他的劍。
那人又道:“您還能扛多久?您捨得給我們這些無名小卒殉葬,您妹妹呢……”
雁逸手上陡然一顫,不及回神,腹間驀吃了一腳。他跌了兩步,那人橫掃一腿將他撂倒,繼而一劍刺下,雁逸直痛得一陣痙攣,清楚地聽到利劍穿破皮肉、磨過骨頭的聲音。
響聲末梢細微的沙音應是刺進了泥土,雁逸眼前一片白,知是被這刺進左肩的劍釘在了地上。
他喘著涼氣狠瞪著眼前的人,那人舒了口氣正要說什麼,目光一抬看向山道口。
雁逸便見他驀地跪下去:“主上。”
雁逸顫抖著望去,山口處正有幾十人馬緩緩而來,同樣俱是黑衣銀甲,只為首那人是一襲黑色直裾,馭著馬緩緩行過來,平淡的面色不掩威嚴。
他在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勒了馬,看也未看他一眼,一語不發。
“主上……”雁逸因為傷口的劇痛而發抖不止,這種顫抖卻讓傷口疼得更厲害。
他緩了許久才勉強定住氣:“求您放了她。”
戚王眉頭稍稍一挑,仍未看他,徑自吩咐隨從:“押上他。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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