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謝睿忽然露出一個靦腆而羞澀的笑容,像極了他這些年在人前的面孔。“只是想著虎哥和章家淵源頗深,便是不為章年卿,為了自己親哥哥,也會去通知一聲。”笑了笑,及時剎住。
趙虎一陣心虛,想起山海湖那一場自導自演。不動聲色道:“四殿下說的是。”也不說謝睿說的對不對。
雨停了,謝睿心微微放鬆。王皇后被罰跪在聖乾殿外,他何嘗不心疼。謝睿道:“你跟我來。”趙虎不明所以的跟上。
謝睿住在幼時在冷宮的那間屋子,只有這間屋子還能讓他感到一絲溫暖。不過內里布置早已和當年大不一樣,趙虎守在門外。餘光看見謝睿敲打著一個長匣子,他估摸了下尺寸,心裡隱隱猜到裡面裡聖旨——驚的皇宮上下不得安寧的那道聖旨。
謝睿撫著長匣,思緒漸漸飄到半年前。
青鸞離開不久是寒衣節,王皇后偶然想起,提醒謝睿道:“孟冬入寒,記得給你外公送寒衣,免得他在地下冷。”謝睿心裡一抽,喃喃道:“送寒衣……”怔怔抬頭,窗外濛濛細雨,初冬的雨比深秋還格外纏綿一些。
謝睿嘆息一聲,道:“知道了。”離殿,行走在迴廊間。不知不覺間,半個袖子被雨淋潮,擰不出水來,只有沉重的溼氣。冷風一吹,半個袖管沁涼,像條冰滑的毒蛇攀附在小臂上。謝睿無暇顧及,心絞痛不已,眼前血霧茫茫。
血色瀰漫中,有個孩子咿咿呀呀的爬過來,顫顫巍巍的爬到他腳下,仰頭甜甜的笑道:“爹爹!”謝睿嘴角泛笑,欲彎腰抱起,虛霧一散,迴廊上什麼也沒有。細雨軟軟飄在謝睿肩上,太監看著忽然停下的四皇子:“四殿下?”
謝睿輕聲吩咐道:“取本往生經。”
太監露出瞭然的笑容,誇讚道:“四殿下真有孝心。可要請筆墨?”
謝睿沒有回答,半晌才道:“請筆墨有什麼講究嗎?”太監細細給謝睿說起裡面的門道。謝睿靜靜聽著,神情認真。
寒衣節當天,謝睿先去王家祭拜了王國舅,送寒衣,寒暄嘮叨完便到了午後。趁著夜□□臨前進宮。進宮後,謝睿驀地發現,他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來祭奠他的孩子,冷宮倒是個好去處。
可惜配不上他駭子的身份。
謝睿不願意草草在冷宮祭奠了事,尋來尋去,也只有鳳儀殿裡空著。
齊王繼位後,為了避嫌,並未接后妃入宮。不僅自己沒有入駐聖乾殿,唯一進宮的齊王妃,也未入駐鳳儀宮。
鳳儀宮落著重鎖,謝睿託韋九孝廢了好大功夫,才把門開啟。謝睿揮退所有人,獨自一人,懷念般的將鳳儀殿上下游了一遍。黃琉璃瓦歇山頂,步步錦支摘窗,處處熟悉又陌生。這裡和皇宮任何一處沒有多大區別,卻是謝睿這些年從未到過的地方。
偶然幾處窗門前,有急促的喘息聲,謝睿抬腳踹開門,神色冰冷。宮女太監慌亂的提著褲子,一邊彎腰道歉,戰戰兢兢的跑了。情急之下,竟無人發現謝睿衣服的繡紋是四爪盤龍。
屋子裡揮之不去的淫。靡腥味。
骯髒!這些人竟在他母親曾經住過的宮殿行苟且之事。
謝睿有些反胃,衝到欄杆外乾嘔。腦海不知不覺想起章青鸞在他身下的樣子,嬌怯哭泣,楚楚可人,胃裡漸漸平靜下來。扶著欄杆坐下來,舉目四望,一片蕭條,只有一處栽種著八稜海棠樹還算入眼。
海棠初紅點胭脂,積落在樹下。謝睿無心欣賞美景,圈一處圓,沉默的燒起寒衣和紙錢。哪知風太大,一吹海棠花和殘紙屑都催散了。謝睿無法,只能將花泥拋開,挖出一個坑。沒有工具,他用手做撬。
挖著挖著,謝睿挖著一個明黃色錦囊。拆開,是王皇后的字句,一些宮怨之詞。謝睿一怔,又挖,零零碎碎挖出數十個錦囊。不盡然都是些怨詞,還有些甜蜜的少女心事。
謝睿這才知道原來母親不是一直都被‘冷落’。
其實天下間沒有男子第一次見一名女子就會討厭的。尤其是美貌動人的女子,萬花穿叢的浪子也不會例外。越是多情的男人,越對美貌的女子生有憐意。大家只記得王皇后不受寵,卻忘記了王皇后曾經和皇上帝后和鳴的那段時光。
王皇后剛進宮時,皇上確實寵過她一段時日的。情到深處時,也曾許過山盟海誓,此生不變。只可惜,男人的愛不長久,帝王之愛更不長久。
謝睿最後挖出的是一個樸素無華的長匣,裡面放著一道簡陋的聖旨和一隻玉扳指,還有一縷繫著紅繩的青絲。開啟聖旨,他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