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還在昏睡。
章年卿沒有驚醒他們,一個人摸去天牢。牢裡暗無天日,日光再好也照不進來。章年卿看不清腳下的路,隨手在牆上取下一盞油燈。宮裡做事就是不留痕跡,連昨夜侍衛來過的腳印都清了。
劉宗光的臉上也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迫害致死的痕跡,身上連個傷疤都沒有。加官印是處死宮裡太監的常用手段,如今居然用在堂堂首輔身上。
章年卿心裡百味陳雜,站了會,也離開了。
皇上居然真的答應了譚宗賢。章年卿有些吃驚,也有些明白。譚宗賢故布疑雲,放出劉宗光已死的訊息,朝堂上跳出了多少人。但他終究是留了劉宗光一口氣,恨到骨子裡,還是留了一步餘地。——他是怕開泰帝難做。
這樣處處為皇上著想的臣子,在血海深仇面前都能給皇上留一步的人。皇上能不寵著他?
如今在外人眼裡,譚宗賢早已把劉宗光迫害致死。他一點髒名聲都不會留給開泰帝。這份情誼,君臣之上,更像父子。
章年卿不由自主的想起,譚宗賢說他是十六歲拜在齊王門下的。掐指一算,齊王當年三十有二,正值壯年。譚宗賢是個合用的人才,為了討好齊王無所不用其極。二十三年過去了,早年的殷勤討好,早已變成刻在骨子裡的默契。
這麼一個重私慾的帝王。
章年卿忽然覺得前路無光,回到房間。趙鶴已經醒了,正四處找他。劉俞仁表情木然,聽張恪說話,他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說再去看看劉宗光,只是問,“我什麼時候能來替我爹收屍。”
“這得看皇上的意思。”張恪道:“天馬上亮了,我不能久留二位。你們還是快走吧。”
劉俞仁點點在,跟著章年卿離開。一路上都沒有流露出什麼。離章府還有兩條街的時候,他停下道:“有勞找兄弟幫我把小魚兒抱出來。今天我就不登門拜訪了。”家中長輩去世,七七之內不能登門拜訪。
章年卿想了想,道:“劉兄,節哀順變。”
劉俞仁沒有接話,反而問:“昨天來的是皇上?”
章年卿沉默半晌,沒有回答。
劉俞仁慘笑,“我知道了。”
第167章
章年卿回府後,馮俏才剛起來,正對著鏡子挽鬢。章年卿順手接過丫鬟的活,替她攢上珠釵。銅鏡影影乎乎映出章年卿的臉,馮俏見他神色憔悴,轉身道:“怎麼一夜未歸?”摸摸他臉,“沒睡嗎?”
“睡了,沒睡踏實。”章年卿道,主動解釋了句,“昨夜我歇在刑部。”
馮俏抿唇一笑,整理著他的衣襟,嗔怪道:“你瞧你,我又沒說什麼。不打自招了吧。”章年卿低笑一聲,從背後摟著她道:“是該招,昨天我和‘壽哥’同眠一夜。”
馮俏嚇了一大跳,有些磕磕絆絆道:“你,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章年卿親暱的蹭了蹭她鬢髮,氣定神閒的站直身子。拿了本書倒在床上裝大爺,一口氣吊的她不上不下。馮俏又不敢催太緊,更不敢流露出關切的神色。若無其事的站起來,東摸摸,西看看。末了還是挪到章年卿身邊,溫柔殷勤的替他按太陽穴。
章年卿挪了個舒服的位子,沒有絲毫要說話的意思。馮俏望了望天色,眉心焦急的問,“章大人今天不上朝。”旁敲側擊的催促。
“不打緊,今天十五,我沐休。”章年卿淡淡道,眉間微沉,不知為何有些凝重。
“天德哥,你怎麼了?”
章年卿坐直身子,道:“劉宗光死了。”
馮俏一愣,“我知道啊。”
章年卿道:“昨天晚上。”
“昨,昨晚嗎。”她沒有問下去,停下動作,手腳冰涼。章年卿反捉住她的手,緊緊攥著,定定的看著她,“害怕了?”
馮俏有些喘不過氣,帶著哭音問:“天德哥,我們怎麼辦。”她強作鎮靜的問,“皇上那麼恨陶外公,有一天輪到我們頭上怎麼辦。”她緊緊抓著他的袖子,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淚睫於盈。
章年卿第一次見馮俏這般模樣,心底某處柔軟狠狠被人撞了下。——馮俏和他的反應竟然一模一樣。這就是夫妻麼,數十年的相伴,所思所想都一樣。
馮俏慌張哽咽道:“還有青鸞,四皇子,四皇子和章家走的這麼近……”越想越怕,“我們還要坐以待斃下去嗎。”
章年卿指腹拭掉她的眼淚,將她抱在懷裡,溫聲道:“我也不想坐以待斃。回來的路上,我想了又想,打算在韓江的事上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