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楊男心不在焉地盯著面前的水杯,並沒有注意他這番故作粗魯。感覺無趣的李昂停下後續更誇張地動作,略歪著頭,好奇地看著楊男。
“……不知道。”
楊男不自覺地撅著嘴,拿了根箸使勁戳著水杯,戳得杯裡的水花四濺。她沒覺察到李昂看她的眼神竟然有些當事人也沒察覺的疼寵。
楊男確實有些茫然,趙家這個落腳點已經被他父親的護衛發現了,接下來去哪兒她真沒想好,她師傅來去飄忽,現在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要不你給我做………咳咳,做丫環吧。”李昂就像在市場上相馬一般,上下審視著她道,“我包你吃,包你住,包你玩…………哎哎哎,別動手!咱們生意不成仁義在,千萬別動手!”
楊男今日興致索然,只是做做樣子,沒有真的動手打人,她瞪了李昂一眼,這才接過李昂遞過來的飯碗,頭也不抬地大口吃著。
李昂等店家把菜上齊後,又要了一壺酒,給楊男倒了一杯,然後說道:“嘿!行呀,丫頭!我還以為你這要氣得食不知味呢!沒想到你這吃相還是這麼豪……咳咳……別別,別瞪我呀,你那眼珠子還是呆在你身上好看……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還不成?丫頭,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別煩了,來,咱們喝兩杯。”
楊男頭也不抬地說道:“我不喝酒,想喝你自己喝。”
簡陋的酒家,後面的小溪上一群鴨子在戲水,不叮噹撲到溪邊,嚇得鴨子嘎嘎地叫著逃到對岸去。
李昂連忙叫道:“小叮噹,快回來!”
小叮噹聽到他的呼聲,立即跑了回來,趴在他和楊男之間,楊男看了它乖巧聽話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去逗它,那美麗的臉上又出現了陽光跳躍的微笑。
李昂自斟自飲喝著小酒,楊男突然說道:“你得意什麼?這次真正的贏家應該是鮮于向。”
李昂臉上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答道:“人貴自知。”
這四個字倒讓楊男對他頗為欣賞了,她抬起頭來笑眯眯地說道:“不錯,還記得自己有幾斤幾兩。”
“其實誰是最後的贏家,還言之過早,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怎麼?你還想蚍蜉撼樹?”
“丫頭,要是你肯幫我,撼山亦無不可啊。”
***
鹿頭關,位於德陽以北,萬安以南,處成都平原東北邊緣,此處山雖不算高大,卻也十分險要。
江鎖雙龍臺,關雄五馬候,益州如肺腑,此地小咽喉。享享山獲影,落落路招魂,鹿頭關,百戰人堆瓦。至今松柏夜哀號。
歷史上不知有多少叱吒風雲的將帥、血性男兒在這裡躍馬馳騁、在這裡拼殺、在這裡躺下……
如今大唐承平日久,鹿頭關不再駐以重兵,只有一個驛站,駐有二十名驛卒。這一天黃昏,驛承吳珍聽說巡察御史駕到,連忙帶著驛卒出迎。
大夥出門一看,都不禁暗暗咋舌,只見楊御史帶著十幾大車的財物,浩浩蕩蕩,比普通商隊的規模還大,隨行押貨之人有五十多人。
楊釗如今可謂是春風得意,對驛丞這樣的小官哪裡還放在眼裡,一進驛站就對吳珍呼來喝去,要吃要喝。
吳珍配合地點頭哈腰,極力討好著楊釗,給他安排了最好的房間,還親自到廚房吩咐廚子,宰了幾頭羊。隨後,吳珍又親自帶人到綿水對岸的大陳村拉回了二十多罈好酒。
楊釗見他如此殷勤,非常滿意地誇了吳珍幾句,還賞了他幾個錢。
開飯時,驛館裡熱鬧非常,幾頭羊被烹成美味的菜餚端上來,楊釗那幾十個隨從人員,平均每十人能分到半頭羊,還有幾罈好酒。
黃昏降臨的驛館前院內,大夥圍坐著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吆五喝六,就連那些平時日子過得苦哈哈的驛卒,今晚都沾了楊御史的光,得以跟著大吃大喝一頓。
暮色四合之時,院中的呼喝聲漸漸稀疏下來,幾十人一個個的倒下,鼾聲如雷。包括楊釗在內,一個個醉得不省人事,橫七豎八地倒在桌子邊,搖都搖不醒。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吳珍。
他很小心地一個一個去檢視過,確定有沒有清醒後,迅速把院裡的火把都滅掉,然後到驛站的望樓上,燃起一支火把。
過了半柱香時間,寂靜的驛館外有了動靜,茫茫的夜色中,有幾十人各牽著兩匹矮馬而來。這些馬是西南特產,個頭不高,但耐力好,而且對西南山區陡峭難行的山路有極強的適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