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一輩子都沒摸過這樣明晃晃的金子,一時不禁有些呆住了,怔了半晌,方才拉著兒子跪下來千恩萬謝地磕了好幾個頭。然而此時,他們的恩人早已走遠。婦人扶著兒子站起身時,只見一個身穿粗布青衫的白鬍子老頭兒正站在自己面前,一雙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盯著她的兒子,直看得她心裡升起一陣莫名的寒意。
“你……你是誰?”婦人開口時,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
“我叫連城。”白鬍子老頭兒淡淡開口,隨手丟給她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令郎資質不錯,看得出是個習武的好材料,從今天起,他就是我的門下了。”
“不行!”婦人想都沒想,就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要你的的錢。我再窮,也不會賣自己的兒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瘦小的兒子緊緊護在懷中,彷彿生怕他被這古怪的老頭兒搶走了似的。
“無知婦人。”連城老頭兒呵呵一笑,語氣平靜而殘忍,“你以為,你能給你的兒子帶來什麼好處,難不成就讓他跟著你一輩子在街上討飯麼?就算討到了幾個錢,你們孤兒寡母還不是要坐吃山空,然後繼續當叫花子?能被老夫選中加入‘青蔓’,那是這孩子的福氣,可別因為你的見識短,耽誤了他一輩子的前程。”
“青蔓?”婦人喃喃重複著,並不知道那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存在。
“孩子,那你的意思呢?”連城走過去摸了摸小男孩兒的頭,聲音十分慈祥,“你是想跟著你娘一輩子當個叫花子,還是想跟著我去學本事,以後出人頭地?”
小男孩兒想了想,然後很認真地說:“我不要當叫花子,很丟人的。”
“好,有志氣!”連城朗聲大笑,牽起小男孩兒的手大步流星地離開,“走吧,孩子,我現在就帶你去拜見少主,若是能被他看中,那你可就真的走運了。”
“少主……”小男孩兒喃喃,仰起臉問,“他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吧?”
“那是自然。”連城得意地撫了撫鬍鬚,“放眼天下,武功能勝得過少主的人,不會超過五個。”
小男孩兒點點頭,目光中露出崇敬和期待的神色。
“阿福!”婦人喚著兒子的名字,急急追了上去,“阿福,回來,你不能跟他走!你不要阿孃了麼?”
小男孩兒卻天真爛漫地笑了起來,回頭向母親遠遠地揮了揮手,一臉興奮地說:“阿孃,你不要擔心,等我學到了本事,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阿福,回來!”婦人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無奈長期飢餓之下身體實在虛弱,根本追不上那健步如飛的老頭兒。
如血殘陽下,那一老一小都走得飛快,轉眼就消失在街巷盡頭。
婦人氣喘吁吁地追著,終於累得頹然跪倒,絕望地看著兒子遠去的方向,心中忽然閃過一種不祥的預感——
或許,他走的是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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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正值突厥內亂,北方的大草原上風波迭起。
突厥三大部落拔悉密、回紇、葛邏祿共同攻打骨咄葉護,將其殺害之後,又推選拔悉密酋長為頡跌伊施可汗,回紇、葛邏祿分別為左葉護和右葉護。所謂“葉護”,即是突厥一種高官的稱謂,地位僅次於可汗,一般多由可汗的子弟或宗族中的強者擔任,父死子繼。此時,突厥餘眾又共同推舉判闕特勤之子為烏蘇米施可汗,又以其子葛臘哆為西殺,掌控西兵的兵權。
李隆基曾遣使勸說烏蘇米施可汗歸順大唐,然而這位心高氣傲的可汗執意不從,於是,朔方節度使王忠嗣奉命在磧口發兵示威,烏蘇米施可汗驚懼之下終於上書請降,卻一直拖延著不來向唐軍投誠。王忠嗣知其有詐,便遣使說服拔悉密、回紇、葛邏祿三部共同討伐烏蘇米施可汗。
大軍壓境,烏蘇米施可汗敗而遁走,國中頓時一片大亂。王忠嗣乘勝追擊,擒獲了烏蘇米施可汗的大批部眾。其餘突厥貴族也紛紛攜部眾來向大唐投誠,抵達長安之後,李隆基親自召見了他們,賞賜甚厚,並命人幾日後在麟德殿備下盛大的宴席,準備好好款待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
大唐諸位皇子親王皆奉命參加酒宴,已經成婚的便也帶著王妃同去。紫芝雖非正室,但因華妃劉澈命人召她入宮敘話,於是便也跟隨盛王一起進了宮。李琦先送她去了劉澈的承香殿,然後才與杜若一同前往麟德殿赴宴。彼時眾人皆已到齊,李隆基看著遲來的兒子與兒婦,慈愛地笑道:“二十一郎,你可真是好大的陣仗,我們這麼多人都在等你一個。朕要罰你飲這一大杯酒,一滴都不許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