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氏看了丈夫一眼,輕聲喚道:“麻姑,三皇子來瞧你了!”
陸敏懶洋洋睜開眼睛,與陸嚴兩個揉著眼睛坐起來,像三更半夜突然被長輩拎出去見客的孩子一樣茫然的怔著。
陸高峰解釋道:“麻姑,三皇子要回宮了,與他道個別吧!”
陸敏猛然清醒,問道:“果真?”
趙穆唇角一絲苦笑:“果真!”
當著陸敏父母的面,他不好多說什麼,只點了點頭:“果真!”
陸敏仰頭去看父親,陸高峰取了陸敏的棉衣過來,披給她道:“去跟三皇子道個別吧!”
陸敏眯眯糊糊披上衣服,到了院子裡才清醒過來,問道:“和尚做的好好兒的,怎麼你這就要回宮了呢?”
趙穆不語,帶陸敏進了後院,在狗窩前站定,說道:“我母妃去了!”
陸敏哦了一聲,仍是沒反映過來。事實上他母親蕭氏,該在太后千秋那夜就死的,她以為經過自己的改變,那蕭氏就不必死了,沒想到竟然死在了昨天夜裡。
天氣太冷,陸敏凍的混身發抖,攥緊衣領往前一步,卻不小心踹到狗食盆子,瞬時咣啷啷亂響。
她抖抖嗦嗦問道:“你是回去繼續做太子,還是到宮裡的護國天王寺出家,繼續做和尚?”
隔的不算太遠,趙穆伸出兩隻手,想要伸手去扶陸敏,背後一聲清咳,是陸高峰的聲音。
他只得又收回手:“賴一群老臣相保,父皇命我回去,若能交待清楚昨夜發生的事情,只怕還能繼續做儲君。”
這忽然的轉變,完全超出了陸敏的理解能力。當初在千秋宴上,她做那些小動作的時候,其目的只是想改變趙穆可悲的人生,卻沒想到如今事態的發展,與前世完全不同。
當然,這都是陸高峰的努力。陸敏回頭,父親抱著雙臂,鐵塔一般就站在門框處,頭頂梁,眉間一絲笑,也正望著她。
她道:“那你多保重!”
趙穆往前一步,後面門上的陸高峰又是一聲重咳。
他一雙長長的劍眉隨著陸高峰那聲清咳而擰,眉宇間閃過一絲無賴,隨即卻又舒展。終於,他還是往前一步,伸手,一把將陸敏攬入懷中,輕聲道:“小麻姑,我曾在皇帝面前起誓永不出興善寺一步,可你瞧瞧,此刻又得回宮了。我想說的是,人的誓言起的快,滅的也快,做不得數,記得入宮找我!”
陸敏忽而意識到他將自己攬在懷中,而父親還在後院門上看著,連忙伸手一推,趙穆下意識一拉,倆個孩子在大人眼中,想必就是拉拉扯扯的樣子了。
“殿下!”陸高峰忽而跺腳在那十月已凍土的地面上,目光已厲:“煩請鬆開你的手!”
趙穆隨即放開兩隻手,在空中張著。那件僧袍空空蕩蕩可笑無比,他大步退著往後走,指著陸敏的臉道:“我在宮裡等著你!”
退到後院門上時,頭頂門檻而站的陸高峰將趙穆攔住,寒惻惻說道:“殿下,請記著你給我的承諾。另,我家麻姑這輩子也不會再入宮。你還是回去乖乖爭你的儲君之位。否則,蕭妃娘娘,不就白死了麼?”
趙穆臉色隨即慘白,怔了片刻,點頭道:“圭兒明白,多謝陸將軍教導!”
忽而,前院門上拍門聲大作。一聲更比一聲疾,陸高峰不禁都變了臉色:一大清早的,誰敢如此大聲敲他的門。
他把兩個孩子護在身後,背手持劍,慢慢卸了門閂,蒲將門一開,立時譁一聲湧進來幾個半大男孩子,皆在高呼:“麻姑,小麻姑!”
陸敏一看竟是陸府二房和三房的三個哥哥,上輩子叫他們欺負的記憶頓時竄入腦海,嚇的哇一聲大哭,轉聲便跑。
但已經來不及了,為首的大哥陸啟將她撈起來攔腰抱上,二哥陸明來揪她的鼻子,四哥陸中來咯她的胳肢窩兒,三個皆是十四五歲的男孩子,在外已經裝模作樣會假深沉了,但欺負她的這種惡習,直到上輩子他們被一把火燒死之前,就沒有改過。
幾個少年一路欺負陸敏,陸高峰竟似乎熟視無睹一般。趙穆止步在門上,不肯出門,抑著怒氣道:“陸將軍,您不覺得他們太過分了嗎?”
陸高峰居然溫溫一笑:“啟兒,不準帶著弟弟欺負你妹妹!”
陸敏本就發亂毛豎頭髮像個雞窩,再叫幾個哥哥一揉,越發像個小要飯的一樣,偏偏陸中還見縫插針給她塞了顆糖。
她打定主意從此不再見趙穆,卻不期自己留給趙穆最後的影響,竟會是這麼個寒酸又可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