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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簾輕響,趙穆先入,隨後,彩琴和郭旭帶著小群小宮婢湧了進來。
陸敏適時後退,退到東側黃花梨木的書架側,屏息斂眉,裝做個乖巧樣子。
趙穆在書架側的圈椅上坐下,忽而伸手,卻是示意陸敏過來,坐在他身側。
陸敏隨著趙穆的手轉身,竇師良還站在甫一進門,流蘇長垂的宮燈下,小姑娘眼兒媚媚,仿如一道閃電自頭頂劈下,劈的竇師良瞬時便分不清東西南北。
趙穆已經拉陸敏坐在他身側的圈椅上了,他顯然心情頗好,笑問道:“舅舅來此,所為何事?”
竇師良再看一眼陸敏,她一雙眼兒越過他,正在看那些站在雕花門外的小宮婢們,面無表情。
他道:“陸將軍入宮整整半天,皇上不發話讓他出宮,也不見他,我來找你商量商量,該怎麼辦。”
趙穆忽而側首,輕聲對陸敏說道:“叫郭旭幫你挑幾個丫頭,然後在寢殿換身衣服,等我回來用午飯,下午咱們要入宮。”
他這種親暱的態度,仿如兄妹,又仿如夫妻,全然未將陸敏當成個別人家未嫁的姑娘。
陸敏聽他說話的時候,目光無意掃過竇師良,面無表情。
此時無聲勝有聲,不必明說,竇師良都看得出來,陸敏是叫趙穆給軟禁了。
爭風吃醋大約是男人的本能。竇師良忽而混身的血湧上臉,若他是隻公雞,只怕此刻已經紅了冠子,要變成一隻鬥雞。他厲聲道:“長圭,我在問你話!”
趙穆一雙眸子溫情默默,目光就沒有離開過陸敏的臉,在竇師良看來,這大約就只能用色眯眯來形容了。
他對陸敏說話的聲音,溫柔到竇師良起了混身的雞皮疙瘩:“快去!”
陸敏一出門,趙穆的臉就垮了。他道:“舅舅,我只是個儲君,東宮三年,大門都不曾開過,除了你,這東宮就不會放其他人進來。朝政之事,我一概不理,這種事情,我不干涉。”
有內侍奉了茶進來,請竇師良坐在圈椅對面臨窗的交椅上,他接過茶杯飲了一口再抬頭,陸敏已經叫一群宮婢相擁著走了。
他放下茶杯道:“六月十八那日,你專程至靖善坊,要我前往陸府替你提親,因為你想娶陸敏。
當時,陸將軍斷然一口回絕,言自家姑娘就是嫁給任何人,也不會嫁給你,這你是知道的。”
趙穆劍眉輕斂,唇斜勾一抹笑意:“我知道!”
竇師良又道:“我還聽陸將軍說過,你當初在興善寺時,曾發重誓,言自己此生絕不會娶陸敏。男人既起了誓言,就該要遵守。”
趙穆臉色繼續往下沉著,眸中已然燃起怒火,卻也淡淡說道:“我知道!”
竇師良再逼一句:“毀壞誓言,趁人之危,不是君子行徑。”
日已正午,半圓形的高腰方几上木芙蓉開的正豔,相對而坐,趙穆臉色越來越沉,緊抿的唇鐵青,一言不發。
“當初在興善寺,若沒有陸將軍出手相救,你早已死在寺中。此時陸府有難,你為避閒故不救也就罷了,反而將陸敏軟禁於東宮之中,長圭,你是儲君,將來要做皇帝的人,舅舅勸你一句,放了陸敏,做不得君子,至少不要做小人。”
趙穆終於說話了:“舅舅這話說的,軟禁二字,從何而來?”
竇師良若有鬍子,此時早氣的吹起來了,但轉念一想,確實沒有人說過陸敏被軟禁,似乎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
他方才親口得了陸敏承諾要嫁給自己,此刻儼然已是丈夫的可吻:“陸敏不與你入宮,也不吃東宮的飯,放她出來,我要帶她回陸府。”
趙穆低眉又是一笑:“舅舅,我問句多餘的話,您今年高壽?”
竇師良十八歲狀元及第,同年入御史臺,二十歲做御史中丞,雖已做了六年的官,實際上也不過二十四歲。他叫趙穆一言問到愣住,自己掐指算了算道:“二十四!”
趙穆起身,黑色衣衽襯著白膚,俯視著臨窗而坐的竇師良,一笑:“您也該給我們這些外甥們娶房舅母回來了!沒有什麼軟禁,陸姑娘自願入東宮作客,等她想走的時候,我自然會送她走。
您年紀太大了,總是一個人住,難免胡思亂想神思恍惚,抽空討房舅母回來,本宮會親臨靖善坊,為您主持婚禮的。”
言罷,他甩袖便走。
竇師良獨自坐了許久,抬了抬胳膊才發現自己整個後背都已叫汗溼透。
他整個人塌進交椅之中,手指揉上眉心,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