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微微點頭又輕輕嘆氣。微微點頭:那是老二還不笨,知道為家族要各個勢力都得有人罩著,這莫如自己子弟要在裡面出將入相,老大僅僅放了一個孫子,這固然不錯,但萬一重孫子沒考上科舉呢?老二又放了六個子弟進去,這豈不是李家人在宋國顯貴的機率增大了很多嗎?這叫廣撒網,“勤”能補“拙”。
輕輕嘆氣:是老二有些過火了,全家年輕的子弟全入洋教了!這已經不是自保和穩中求勝的穩健策略了,而是類似於當年滿清入關之時,全家都削髮留辮子為滿人聖君甘當帶路黨和先鋒隊了。腳踩兩隻船才是好啊,全家性命押寶押一邊終是危險。這小子急眼了,一不小心就全跳到一條船上去了吧?不過考慮到自己有六個兒子,有一個全押了,相對於其他子弟的不同選擇,自己還是廣撒網:雖然削髮留頭了,但櫃子裡還是放著一身明朝衣服自稱壽衣,要是萬一吳三桂打回來,不妨再穿上,效忠明君。
老大不過送了子弟投石問路和有備無患、老二急吼吼的把全家性命押上了、而老三竟然跟著老二學,腳踏兩隻船的溫柔智慧的忠孝不學,學孃的當全家都是帶路黨的忠臣了。這時候李濂文考慮要不要拋開裝聾作啞的畫皮,就像一個睿智的君王敲打各路臣子奴才那樣,用“菩薩心腸行雷霆手段”一舉粉碎各個子弟的全押傾向,我不反對你兩邊雙押,但是不能一邊全押啊,而且押叛賊洋教,他們可是不拜祖宗藐視孔聖人的。
正琢磨如何措辭和發作,既不掉自己衛聖護教的積年面子,又不能讓子孫全一哄而上都成洋教了,還不能幹得太兇,讓他們嚇得不敢適當的投幾個子弟去洋教了,畢竟朝中無人做官可是不行的,即便那是叛賊洋教的官,人家叛賊洋教現在活得很滋潤不是嗎。這個叫做八面玲瓏,面子和實利都要保全,權威和略微放縱都要兼顧,難度極高,李濂文也琢磨好久不敢擅動。
但是看了看報紙,又問了問自己的耳目管家,又猶豫了:老三抱得不是一般洋教,是英吉利的國教,還天天吹噓自己兒子可以免試去什麼劍橋。老四抱得大腿也很粗,天主教的,和皇族一個信仰,也天天吹噓自己兒子可以免試去法蘭西翰林院。
這可比張胖子兒子還敞亮,美利堅可是英吉利的小弟,關係在以古喻今的新儒家李濂文看來:英吉利是當年蒙古人、美利堅或者法蘭西是金人、海宋就是南宋,自己兒子連成吉思汗他們都押寶了,這個?這個可以有吧。
正猶豫不決要不要展開雷霆肅反手段的時候,老大哭天抹淚的來找老爺子了。“爹啊,你可得管管那幾個喪心病狂、毫無廉恥的弟弟啊,他們把自己那房的子弟全都塞進洋教學校了,這真是斯文掃地、道德淪喪啊,說出去人家怎麼看咱們家啊?咱們以後還有臉祭祖嗎?
就算祭祖,以後咱們這大家子都沒小孩給列祖列宗上香了!”老大在李濂文面前氣急敗壞的跺得腳下青磚地咚咚響,唬得李濂文都愣了………你丫第一個投降的,簡直是范文程罵袁崇煥和吳三桂是漢奸、楊國忠罵安祿山不要臉啊,你這又是玩的哪一齣啊!
老大氣急敗壞,是因為覺得自己虧本了。本來以為老爺子一腦子凶神惡煞的滿清儒家思想,要是知道他送自己孫子去教會學校,還不暴跳如雷,上來直接反覆抽自己耳光啊!所以老大絞盡腦汁把事情做得很隱蔽很繞圈,就送了一個孫子去,而且還花費諾大成本捨近求遠去海京讀書的。後來幾個弟弟被他氣得眼睛都綠了,比著塞人進洋教,而且誰給你玩一個一個的來?有多少就塞多少!此時老大愕然發現想擰了:老爺子貌似根本沒有管的意思。
老爺子不管,固然很好,省了自己擔憂受怕。但一想到自己就弄了一個孫子,人家老二他們一下就上六七個,而且眼界很高,專門騷擾大教會好學校,搞得人家都怕了這群手握錢袋動不動就問能不能當大官的李家弟兄們,“我們是為了耶穌傳播福音,讓國家文明化,不是為了收你捐款賺錢和讓學生做官辦學的,好吧?”報紙上已經在討論《隨著福音教育的普及,學校人滿為患,我們到底要不要嚴格入學標準》,他也沒地方塞自己其他兒孫了。
就好像吃螃蟹,他第一個下水,第一個抓了一隻美味的螃蟹,吃了,爽了。其他又蠢又壞的弟弟吃不到,生活很美妙,誰叫我聰明呢?誰想到還沒來得及眨眼,這群畜生撲通撲通的跳下去把池塘裡的螃蟹,不用手,論筐全裝走吃去了,自己再撈,一個都沒了!這簡直讓人恨不得一頭撞死。他頓時覺得後悔莫及、五內俱焚、嫉恨交加,恨不得馬上替老爹做幾個浸死不肖子孫的豬籠來,哪怕自己陪著那幾個漢奸弟弟一起被浸也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