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息運氣,身上暗湧的疼痛令他眉頭緊鎖。藉著內力,他再度開了口:“讓她走。她去取秘籍,我給你們當質子。”
“不行!”奚月立刻喝道。他傷成這樣,留在雁山門是決計不行的。
楊川卻不理她,神情渙散地朝白知仁笑笑,看起來竟極是輕鬆:“我,是個臭名昭著的……窮兇極惡之徒。但我這個師妹,白鹿怪傑的獨女,品行可好得很。你讓她走,把我留下,她準定來救我;你讓我走,把她留下……”
他緩了口氣:“我指不準就不回來了,一走了之,她是死是活,和我有什麼干係?”
巨大的脫力感隨即湧上,他腦子裡驟然間混混沌沌的,只一味地想絕不能讓小師妹留下,但為什麼不能,他已經沒力氣想清楚了。
只有些模糊的念頭在潛意識裡和煙霧一般飄散,讓他覺得,小師妹好像會害怕什麼東西。
可她害怕什麼呢……
楊川頭腦發沉,倏然間,好像墜進了一片虛空。
虛空裡滿是黑色,四周圍都黑得空蕩蕩的。他什麼也抓不住,心裡一陣陣的發慌發虛。
她怕什麼來著……
他覺得答案明明就在腦子裡,可就是想不起來。
但總之他承諾過,絕不再讓她經歷一次。
天色漸黑,暮色四合。奚月趔趔趄趄地下了山,彷彿一具行屍走肉。
索性那獵戶的家就在山下的小道上,她魂不守舍地走過去,被閒來無事在院子裡瞎轉悠的沈不棲一眼看見。
“奚姑娘?!”沈不棲一愕,旋即奔出院外將她攔住,屋中的曾培聽言也急奔出來,二人看到奚月滿身的血跡,大驚失色,“你……怎麼了?楊川呢?楊川呢!”
他們一疊聲的問了好多遍,奚月才在一哆嗦裡回過神來。
她好像剛看到他們在面前,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他們,卻說不出話。
“出什麼事了?楊大哥呢?”沈不棲繼續追問,曾培一按他的胳膊示意他噤聲,抬手在她奚月眼前晃了一晃。
奚月毫無反應,看起來就像受驚過度失了神智。
曾培一時心絃緊繃。他心知讓奚月受驚過度可不容易,她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能把尋常姑娘嚇暈過去的什麼鮮血死屍,在她眼裡跟看個木俑陶塑也沒區別。
難不成楊川……
曾培沒敢往下想,搖了搖頭,試探著伸手,打算先扶奚月進屋。
奚月似乎無知無覺,任由他們攙著,往院子裡走。
走著走著,曾培突然聽到一聲低噝。
那是從嗓中逼出的、隱藏著巨大痛苦的,又似乎因為某種憤慨而格外隱忍的低低哭聲。
“……奚月?”曾培慌忙抬頭,看到奚月緊捂著嘴,卻已淚流滿面。
手上原已乾涸的血跡被淚水一點點融開,融成顆顆殷紅,一滴滴落盡腳下的土地裡。
第52章 再度上路(四)
回到白鹿門時枯葉滿山澗,奚月才意識到這一路回來,又一個多月過去了。
她幾乎一路上都沒說幾句話,只是沉默地趕路,曾培和沈不棲知道出了事,也不敢找話題逗她開心,百里之遙就幾乎都這樣沉默了過來。
但饒是這樣過了月餘,奚月也沒覺得心情轉好半分。當日的畫面猶如夢魘一般在眼前晃著,揮之不去,無計可施。
她竟然把楊川扔下了。
不是說有什麼不對,因為當時的確無力脫身,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可這個結果,依舊令她憤怒、惱火,乃至前所未有地厭棄自己。
她竟然把楊川扔下了。
深入骨髓的無力和恐懼便這樣糾纏了奚月月餘。午夜夢迴,她甚至不再夢到那些可怕的海水和火焰,一次次縈繞眼前不散的,變成了楊川遍身是血倒在她懷裡的樣子。
她原以為那天從他中了那一劍開始,她整個人就懵了,之後的一切都渾渾噩噩。
可在夢裡,他的每一絲神情又都那麼清晰。他虛弱得還剩最後一口氣,仍然笑著,說服雁山弟子放她下山。
夜靜更闌,風清月皎。奚月尋了壺酒,走到宅中後院的小湖旁,坐下身仰頭便灌。
行走江湖的人大多酒量不錯,她也如是。這一灌便灌下去小半壺,不得不緩口氣時奚月才將酒壺擱下,信手擦了把嘴。
在她正要拎起酒壺再灌的時候,一個呈滿牛肉、牛肉上還放著一個饅頭的碟子遞到了她面前。
奚月蹙眉,循著端碟子的手看上去,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