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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部分

學習。

然而种師道卻沒有任何的喜悅,因為他的身邊,又多了六千多的冤魂,陪伴在他的身邊,讓他無法入睡,讓他甚至在白天,都不敢閉上眼睛。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之中便會浮現出老牙最後的臉,那豪邁地罵了他最後一句的老牙,那無數個像老牙一樣的西軍老卒。

他的房間之中掛滿了軍牌,那些他恨不得一把火燒掉,那些不敢睜眼去看的軍牌,那些最終越積越多的軍牌。

他想讓弟兄們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他希望給每一個老卒好的歸宿,讓他們都得到一份不錯的撫卹,讓他們遠離戰場,能夠回到南方去養老,享受兒孫滿堂含飴弄孫的小日子。

但現在,不行。

他的心裡在掙扎,是因為他很清楚眼下的局勢,幽州雖然保住了,但居庸關仍舊塵埃未落定。

他,想要繼續出征,從後路包抄蕭幹!

這樣一來,對於郭藥師無疑是雪中送炭,對蕭幹絕對是致命的一擊。

可這也意味著,他要帶領這些老卒,繼續出征,繼續讓他們踏上戰場,自己要繼續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在自己的眼前!

慈不掌兵,短短的四個字,很快就讀完,可要深刻體會到這四個字的可怕,品嚐這四個字帶來的痛楚,卻需要長長的一輩子。

他被成為大焱當朝的第一軍人,坐鎮西北的定海神針,西北軍神,提起老種相公,即便朝堂上最難纏的文官,都只能閉嘴沉默,不敢擅自評判他種師道。

可誰又知道他每日每夜承受的這種痛苦,人們只記得他揮斥方遒,指點江山,誰能體會他時時刻刻承受著良心的折磨,誰知道不斷默唸著每一個老卒的姓名和出身,卻又拼命想要忘掉的痛苦?

他的心,永遠比他的容顏要蒼老數百倍,之所以面無表情,是因為一旦突破了這道防線,他就忍不住要流露出悲傷來。

一將功成萬骨枯,那麼成就一個軍神,需要多少枯骨?

自打從軍以來,他就喜歡住在軍營裡頭,他喜歡偷偷觀察這些軍士,像一個婆婆媽媽的八卦姑婆。

但他絕不敢跟軍士們同吃同住,更不敢與其中任何一人談天說地,連玩笑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他就像那個死去的老牙,生怕有了牽掛,看著這些弟兄離開,會更加的痛苦。

而事實上,他又單方面不斷地與這些士卒發生關聯,因為他不希望這些士卒,死得默默無聞,死得無人知曉,死得有價值卻沒意義。

他是主帥,他不做這樣的事,誰又能替他去做?

他是主帥,這樣近乎殘酷的決定,他不做,誰又能代替他去做?

四月末的這一天,幽州的上空終於放晴,他的心卻下起了大雨,從未停歇的大雨。

諸多老卒剛剛從慘烈的戰爭之中緩過一口氣,他們的主帥再次傳下了一道軍令。

徵集幽州城內所有可用的戰馬,馱馬,騾子,毛驢,能夠馱人行軍的牲口,全部都徵集起來。

他們要支援居庸關去了!

种師道換了便服,就走在軍營裡頭,他希望能夠聽到怨聲載道,希望能夠聽到這些老卒瘋狂地罵他,甚至問候他祖宗十八代都可以。

他很期待能夠聽到這些罵聲,不是自虐,而是看到這些老卒發洩怨氣,會讓他好受一些。

他甚至希望有人能夠違抗軍命,有人能夠裝病,有人能夠裝受傷,找各種理由不上戰場,避免這一場戰爭。

但讓他失望的是,這些老卒很平靜,就像在幽州城頭,他們守在種師道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他抱著老牙的屍首痛哭。

就像他們揮舞著刀劍,支撐著傷殘的身軀,跟著他殺出城門那般,口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心中一直響著兩個字,死戰!

走在軍營裡的他,看到有人綁著血跡斑斑的綁帶,卻開始收拾簡單到極點的行囊,也看到有人用膝蓋夾著長刀,用僅剩的一隻手,擦拭著長刀的鋒刃。

他看到老兵在帳篷外頭美滋滋地曬著太陽,捉著蝨子,突然聽到標長的命令之後,沒有太多的驚愕,只是長長吸了一口氣,有些戀戀不捨地抬頭,任由陽光照耀在身上,彷彿一尊古銅色的塑像。

他看到越來越多計程車卒開始集結,看到士卒與他擦身而過,而後整個軍營幾乎都空了。

种師道有些失神,他不在乎軍神之名,他甚至有些不太在乎勝負,他開始有些痛恨自己,如果說他這輩子有過勝利,那麼最大的勝利,就是成為了這支老西軍的首領,擁有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