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萬上百萬的北地漢兒和南面官,難道就不是漢人嗎?
既然他們都是漢人,為何要流落在外上百年,他們的皇帝爸爸為何要將他們遺忘在遼人的腳下?
你不要我們,我們要投靠別人你們又要罵,難道上百萬人要全部以死殉節,才能讓天下見識到漢人的氣節?
不,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的勇氣,就像秦縱橫這樣的人,即便到最後下定了決心,仍舊死得很難看才死成。
這,就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但他最後,還是做到了。
蘇牧緩緩走過去,半跪下來,將死不瞑目的秦縱橫的眼睛抹上,而後站起來,朝那尚且流淌著熱血的屍體,鄭重行了一禮!
郭藥師甄五臣等人,以及甕城裡頭的常勝軍,朝這個害死他們無數弟兄的敵人,鄭重地抱拳行禮!
他們的敬意,不是給耶律大石的謀士秦縱橫,而是給一個忍辱偷生卻從不忘記自己流著漢人熱血的北地漢兒。
他們都是北地漢兒,他們都忍辱偷生,他們也都曾經伺奉著遼國的主子。
沒有秦縱橫,或許他們真的要忘了自己的漢人身份。
曾經以為被大焱朝廷遺忘掉的他們,因為秦縱橫的死,突然醒悟過來。
難道大焱朝廷不要他們,他們就不是漢人了嗎?
難道就因為這樣,他們就可以忘掉一切,忘掉自己忍辱負重苟且偷生是為了什麼嗎?
他們的心中,何嘗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夠落葉歸根?
耶律大石終於知道,秦縱橫的答案。
他就像很多人一樣,以為秦縱橫是在殉主,是至死效忠於他,但往深處一想,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或許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但秦縱橫這樣一個人,終究是值得讓人尊敬的。
蘇牧走過城門的廢墟,看著城外的亂戰,看著大焱的騎軍四處衝殺,看著耶律大石的軍隊遍地潰散,看著他們舉械投降,也看著他們負隅頑抗。
郭藥師和甄五臣等人率領常勝軍,從蘇牧身側兩邊,魚貫而出,衝殺出去,發洩他們仇恨的怒火。
涿州一戰,終於走到了最後。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對於蘇牧而言,這是他改變歷史的開始,因為他抓了耶律大石,而且根本就沒有要放他回去的意思。
他不知道耶律大石被抓之後,遼國之中是否還有人能夠率領遼國的殘部,往西遷徙,建立後來的西遼。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這是個開始,總能夠改變一些東西,包括岳飛和韓世忠,包括北伐軍,包括北伐的勝負,應該也能影響遼國滅亡的速度。
如果是這樣,那麼面對金人之時呢?
他感謝死去的秦縱橫,讓他知道,其實北地漢兒,並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宗和血脈。
這很重要。
當种師道的北伐軍耀武揚威渡過白溝河,打算收拾殘局之時,他們被慘烈之極的戰場震住了。
即便是在西陲見慣了大戰的种師道老公相,也不由有些懊悔,或許自己真的不該放棄常勝軍。
當他看到蘇牧站在城門的廢墟前,當他看到蘇牧身後不遠處,被釘著跪在地上的耶律大石,他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是常勝軍和蘇牧贏下的大勝,百年來未曾有過的大捷!
可這也同樣是北伐軍的大捷啊!
因為常勝軍最終會歸入大焱,而如果沒有岳飛韓世忠等人從背後偷襲,這一戰的結果如何,還是兩說之事!
他種師道不是貪圖戰功名利之人,但這場勝利的意義實在太過巨大!
若捷報送回京師,整個天下都會轟動!
多少年了,大焱終於能夠出現一份戰報,能夠正大光明揚眉吐氣地向天下宣示!
他們的老臉不會紅,因為蘇牧是他們的人,即便他想過要放棄蘇牧,但蘇牧是大焱使者,常勝軍歸降,岳飛等人的突襲,所有這些都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這是涿州的大捷,是常勝軍的大捷,是蘇牧的力挽狂瀾,更是岳飛韓世忠等人的及時趕到,更是整個大焱的榮耀!
种師道只披著大氅,並沒有著甲,他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上陣了,倒是童貫將全副武裝都穿戴整齊,鮮衣怒馬,比种師道更像一軍之主。
他們走到了蘇牧的面前,蘇牧朝他們微微抱拳:“蘇某幸不辱命。”
童貫面帶愧色,因為他始終覺著將蘇牧當成棄子,終究是對蘇牧的一種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