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挫敗,放開了手:“你又要跟念姑姑鬥法?需要我準備什麼?”
蘇輕鳶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隨便你。火藥、弓箭手、刀斧手、毒藥……什麼都行,總之事情結束之後,我要見死的。”
陸離聽得心頭一寒,許久才嘆道:“阿鳶,她是你的母親。”
蘇輕鳶扯了扯唇角,語氣依然冷淡:“總之你備好一口棺材就是了。她若不死,近期我應該能用得上。”
“不許亂說!”陸離急了。
蘇輕鳶移開手臂,看了他一眼,悠然一笑。
陸離嘆氣:“我叫人去準備就是了。你確定她會去?”
“當然,”蘇輕鳶微笑,“要在合適的時機引你離開,又要在最恰當的時候引你回來,要排除一切干擾、保證你看到的是最精彩的一幕——這麼大的一場戲,她不可能放心完全交給旁人的。”
陸離細細地盤算了半天,終於嘆道:“你倒真豁得出去。”
蘇輕鳶見他鬆了手,便重新側過身子,仍舊背對著他。
陸離撫著她的肩,笑嘆:“除了你手腕上的這隻鐲子之外,念姑姑應當也在秦皎的身上動過手腳——幸虧那小子走了,否則我寧可錯失良機,也不會讓你去唱這一場戲。”
蘇輕鳶再次撥開他的手,扯過被角矇住了頭:“我睡了,你忙你的去吧。”
“阿鳶?你……是不是不舒服?”陸離不放心地掀開被角,追問。
蘇輕鳶閉目不答。
陸離心裡有些疑惑,苦惱地想了半天,終於重重地在額頭上拍了一把:“真是糊塗!”
他以為自己已經明白了:阿鳶這樣一個重情的人,要與自己的母親生死相搏,心裡自然是難過的。
這件事,他幫不上忙。
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化干戈為玉帛的可能。他除了安靜地陪伴她、在合適的時機勸慰她之外,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可是這會兒,顯然不是勸慰她的好時機。
於是陸離只得選擇安靜地陪著她,攥著她的手腕、擁著她的腰,任她怎麼推拒避讓,他都不肯再放手。
但此時天色尚早,要想不被人打擾是不可能的。
沒過多久,小路子就從養居殿追了過來,說是關於護城軍內鬼的事有了進展,崇政使正在御書房候駕。
陸離只得起身,正要叫蘇輕鳶同去,她卻拉下被角露出半張臉,平靜地拒絕道:“‘她’說,我已經不必再辛苦跟著你了。”
陸離的心中一陣失落。
他剛剛習慣了不管去哪兒都帶著蘇輕鳶,她卻忽然不必跟了。
雖然知道她確實需要休息,陸離還是難免有幾分不情願。
他很想問問她,以後還能不能常常帶她上朝?
可是想到蘇輕鳶此時心情不佳,他又只得把這句話嚥了下去。
等陸離出門,蘇輕鳶便披衣起身,走到鏡前坐了下來。
落霞進來添炭火,猛然看見她,嚇了一跳:“娘娘怎麼坐在這兒?這窗子雖說封著,到底還是比別處冷些,您穿得這樣薄……”
蘇輕鳶回頭看了她一眼,很勉強地笑了一下:“我略坐一坐就回去。”
落霞不放心,到底還是湊了過來,笑著勸道:“皇上這一陣子事忙,娘娘您就體諒體諒他,少讓他操點心吧!”
蘇輕鳶脫口而出:“我不肯讓他操心,自有別人讓他操心,我又是何苦?”
“這又是怎麼了?吵架了?”落霞大驚失色。
蘇輕鳶苦笑:“這個時候,我哪敢跟他吵架!”
落霞笑了:“也是,吵架嘛,得是閒著的時候吵。這會兒兵臨城下呢,正該是您兩位同心協力的時候,哪有心思吵架!”
“是啊!”蘇輕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跟他同心協力,要對付的人卻是她的親生父母。
事成之後,她就真的什麼也不是了。
這樣的處境,如何同心?怎能同心!
她背叛了親人、拋棄了自我,不顧一切地追隨他——這樣孤注一擲,是極其危險的。
一旦他選擇放手,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蘇輕鳶黯然許久,忽然抬頭向落霞笑問:“你有親人嗎?”
“已經沒了。”落霞答得很平靜。
蘇輕鳶嘆息良久,忽然又笑了:“沒有也好。沒了親人,也就沒了牽掛,生死窮通都是一個人的事,再不必瞻前顧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