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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家大族,競相以得到一幅肖像畫為榮,但他十分挑剔,看不順眼的不畫,風評差的不畫,久而久之,能入他畫之人,慢慢地都是些德才出眾,文武兼備之人。

五年前,漱玉齋出了一本《驚華錄》專門撰寫名人傳記,負責編修之人正是畫骨先生。他為《驚華錄》編排了數個榜單,其中風雲榜最為知名。風雲榜,不分士庶,將泰康城中名人志士排出個優劣等差,得罪過不少人,也捧紅了不少人,這些名流公子們,一邊憎恨著這個榜單,一邊又以上榜為榮,時刻關注自己名次升降。在這個科學制度並不完善的時代,朝廷官吏選拔仍沿用前朝的九品中正制,推選的憑據便是才德風評,而這個風雲榜,正中下懷,無形中成為一個官員選拔的標杆。可想其影響之巨大。

這樣的一位傳奇人物,自從住進李宓的麒麟閣便再未出來見過外人,有人求見作畫都必須親自登門,並且要沐浴焚香,這是畫骨先生這些年的規矩。

吳邕在麒麟閣外站了一會兒,抬頭看那門匾,麒麟閣,世人都說,能入麒麟閣的乃麒麟之才。跨門而入,迎面便是幾人的畫像,有前兩朝的宰輔名宦,也有本朝的志士仁人。從內閣侍中、三司藩王到在野名流,每個人的神態氣韻都截然不同,甚至不是他看到的那些模樣,在這位畫骨先生眼裡另有一翻形容,人心的善惡美醜高貴低賤,似乎都能從這張臉上看出來,而不是從他的地位,他的容貌。

這是一隻能攪動風雨的手。

吳邕看完,得出結論。

兩名侍女手捧香爐引他入內沐浴更衣,足過了一個時辰他才見到畫骨先生。

黑色面具下露出一縷銀髮,黑袍有些大,罩住他的身形,吳邕看著,似想穿透他的黑袍看到裡面到底裹著個什麼人似得。

畫骨先生席地而坐,正在煮茶,嫋嫋水汽從他指尖流瀉而上,一盞茶被放到吳邕的方向。吳邕坐下,端起茶盞,恭恭敬敬地淺酌一口,讚歎一聲:“好茶。”

“吳大人來見我,必定是有話要說。”聲音粗糲,像是個久經風霜的老者,但他擱在膝蓋上的雙手卻瑩白如玉,十指纖長如削蔥,這是一雙很漂亮的手,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跡。而就是這雙手葬送了他的人生。

“吳某來,有一個不情之請。”

畫骨先生抬手,示意他說下去。吳邕放下茶盞,道:“我想看看先生的真面目。”

“給我個必須給你看的理由。”

“因為我快要死了。”

“這似乎與我無關。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

無關?

是啊,他與他之間,甚至不認識,又哪裡來的什麼關係?

吳邕盯著那雙手,道:“聽說畫骨先生渾身都是烈火燒傷,是以長年裹在黑布裡,即便是手也裹得仔細無遺漏,既然今日你給我看了你的手,為何不能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因為,”隔著黑色面具,那雙眼睛如刀鋒一般殺過來,帶著冰冷的戲謔,“你只配讓我做到如此地步而已。”

吳邕並沒有因為他狂妄自大的話而生氣,反而失笑,笑聲有些蒼涼。他年過不惑,但依然俊秀,歷盡人事,讓他看似溫和的輪廓無端給人一種逼迫的威壓。這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氣勢。即便淪為階下囚卻也器宇軒昂,令人不敢藐視。

“那,幫我畫一幅畫吧,看看我在你眼裡是個什麼模樣。”

這個請求畫骨先生沒有拒絕,很快畫紙鋪開,筆墨備就,提筆落筆,細緻而深刻,刻骨畫像,見微知著,生生將一副漂亮皮囊畫出了衣冠禽獸模樣。

吳邕再度失笑,“很好。筆力□□都刻畫到極致,到今日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掏出一疊銀票放下,吳邕收起畫,離開麒麟閣時,他是一派的神清氣爽,好像扛了十年再也扛不動的沉重包袱終於可以卸下。

劉煜收到他的死訊是當夜子時。

帶著幾名徒隸親自去查驗時,所有人都被眼前觸目驚心的一幕驚嚇住了。

吳邕身著素服,躺在地上,鮮血將素袍幾乎染透,他的臉部糜爛不堪,已經看不出生前模樣,被挖出的眼睛,被割掉的鼻子,就擺在一邊,讓整個人臉萬分恐怖。

即便不細查,劉煜也知道,此刻他身上的骨頭盡碎,正如當年的虞芷蘭一樣。吳於氏面如死灰,整個人丟了魂兒似得癱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口裡不停地在嘀咕著什麼,彷彿得了失心瘋一般。

四名侍衛,手執棍棒,一身素衣,也被鮮血濺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