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著那個方向愈走愈遠,就要看不見了……
耳邊響著他聽不懂的樂曲,細細碎碎,催人入眠,像是梵音。
下一刻,薛延猛地驚醒,眼前一片漆黑,天還未亮。
詭異的對白,層疊的白霧,原來是個夢。
也還好是個夢。
薛延坐起身,沉沉地喘著粗氣,汗珠順著下巴流入脖頸,他手腳無力,心底宛如被挖空。
阿黃被他嚇到,扭著屁股翻了個身,過了會又沉沉睡去。
薛延好半會才從那股絕望中掙脫出來,他摸了摸枕頭,已經溼了,不知是淚還是汗。
偏身給阿梨掖了掖被子,薛延赤著腳下地,咕嚕嚕喝盡了一杯冷茶,而後呆呆在椅子上坐到了天亮。
他連早飯都未吃,又去了趟醫館。
那裡的大夫與藥童均已識得了他,紛紛問道,“薛掌櫃,夫人好些了嗎?”
薛延緩緩搖頭,那些人瞧見,便也識趣不再深問,只露出惋惜神情,再道一句,“希望能快些好起來罷。”
薛延怕極了那些憐憫或同情的目光,他匆忙躲避,不敢再看。
明知不會出現奇蹟,大夫仍舊抽空去了趟薛家,給阿梨診了脈。
薛延僵硬立在一邊,指尖泛涼,仿若是犯人在等待著審判。
過了一會,大夫收了藥箱站起來,嘆氣道,“若要我說實話,現在這樣情況,你去求佛,比求我管用。”
薛延艱澀嚥了口唾沫,沒有說話。
阿梨安靜躺在紅色被褥裡,大朵的牡丹綻在她臉旁,她的神色恬靜又溫柔,胸前明明還在有規律的起伏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薛延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大夫都覺著他的阿梨就要死了呢?
阿黃圍著阿梨的身子轉了一圈,而後又臥在她的手旁,張嘴輕輕咬了下她的指尖。
薛延沒有坐下,只是那麼靜靜地瞧著她,他瘦了許多,又沒有添置新衣,衣袖空蕩蕩的,下巴處還覆著一層青色的胡茬。前所未有的狼狽。
馮氏不知何時走過來,輕輕問了句,“四兒,你鬢角怎麼白了?”
薛延被緩回神,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下,又轉身去照鏡子,這才發現,竟真是的。
他笑了笑,反而挺高興道,“白頭到老,倒也很好。”
下午時候,薛延去了趟雲水寺。
寺外的臘梅花均已謝了,只剩下單調的枝椏,薛延忽而想起,一年前,他曾與阿梨一併來過。
那時他還不信神佛,只站在一邊看著。
阿梨虔誠地在佛前拜了許久,卻獨獨忘了自己。
正是農忙時候,雖田地大旱,明知秋日時候收成不會好,但還是要去種地的。寺廟裡空蕩蕩,幾個小和尚垂著腦袋掃地,瞧見薛延進來,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薛延攔住其中一個,低聲問,“怎麼才能投香火錢?”
小和尚說,“寺門口有功德箱的。”
薛延說,“我要給許多。”
小和尚有些詫異,“冒昧問施主,多少?”
薛延說,“三千兩。”
小和尚舔了舔唇,道了句稍等,而後回身去請了方丈來。
薛延最後用那三千兩銀子給寺內的所有佛像都鍍了層金身。
臨走前,方丈與他說,“《法苑珠林·八苦部》中講,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而佛又說,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命由己造。
但已到了這個時候,薛延不知他還能做什麼。
他只能日復一日地期盼,日復一日地煎熬。
四月中旬的時候,不知是那三千兩的佛祖金身感動了上蒼,或是一直以來的藥終於有了效果,阿梨的情況似乎逐漸好了起來。她的面色愈發紅潤,脈象也逐漸平穩,大夫也鬆了口氣,與薛延道,“命是保住了,但什麼時候醒過來,還是得看她自己。”
即便如此,薛延仍覺得如同絕處逢生。
與此同時又傳來另一個好訊息,阮言初在春闈中了貢士,留在京城等待接下來的殿試。
五月初,周朝與東瀛的戰爭正式打響,朝廷下令募集糧草物資。然而北地大旱,再加上賦稅繁重,百姓並無多餘錢糧,邱時進為博功績,派官差沿街走訪,挨家挨戶要米要糧,還威脅說若是不給,就要將他抓到大牢去,以妨礙公務罪論處,輕則□□,重則充軍。
又過幾日的傍晚,來征討錢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