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擺動著榻几上的茶盞,一邊用自己的帕子將灰塵佈滿的榻幾擦了擦,又放回袖間。陸覃提著一桶水回到門廊處,道:“滿滿一桶井茶,飲個夠吧。”說著放下挽起的衣袖,坐在了楊毓對面的軟榻上。
:“善。”楊毓自顧自的自桶中取水喝,冰涼清甜的井水,帶著淡淡茶香雅意。
陸覃見她一臉滿足的模樣,不自覺的笑了笑:“許久不曾聽聞你的琴音,今日可有雅興一奏?”
楊毓笑著道:“近幾年譜了幾闕新曲,正打算請陸公品評一番。”
這邊祺硯早已將琴送了上來,楊毓開啟琴盒,陸覃驚詫的道:“這,可是嵇公的“玄牝”?”
:“是。”楊毓取出琴來,平放在榻几上道:“陸公是愛琴之人,是以,我才特別帶了此琴來請陸公一觀。”
陸覃點頭道:“請,請奏吧。”
焚上一爐王靖之為她親手製的“清心引”,伴隨著沉靜內斂的香氣,她緩緩以勾或捻撩動琴絃。
她想要的生活多簡單,不過是七絃美琴,三五良朋,一爐清香,半盞香茗,再有一個他。
饒是不能圓滿,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奏著琴,臉上掛著清淺的笑容,或垂頭看向琴絃,或目視前方,奏到歡喜之時,目光看向陸覃,二人互相交視之時,陸覃蹙眉之際,她必然停下來,請他言明,而後再徐徐的記下琴譜來。
初一和初五站在門外,看著楊毓歡喜的模樣,笑道:“女郎真是琴痴。”
初一冷峻著一張臉,道:“是琴仙。”
時至垂暮,揮別了陸覃,楊毓帶著七八卷竹簡,歡喜的下山去。
兩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最後在府中的這一夜,庾蒿竟然來了。
他滿面悲憾的進了門,深深的行了一禮:“我聽聞王卿離世的訊息,從陳留趕來,卻聽聞你明日與他結陰婚,特意趕來看看你。”
楊毓笑著點點頭,將人應進了門。
二人坐下,楊毓一如在竹山一般,緩緩的烹著茶,庾蒿自寬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木盒子放在案几上。
楊毓側目看看笑道:“庾君是作為阿毓的手帕之交,來添妝的?”
:“還笑!”庾蒿微微蹙眉,神秘兮兮的低聲道:“我尋來送你的犀角香。”
:“犀角香?”
庾蒿獻寶似的開啟盒子,一股奇異的香味鑽進楊毓鼻尖:“真是異香。”
庾蒿笑著點頭道:“明帝之時朝中有一大臣,名喚溫嶠與王公導同朝為官,王公導恪盡職守任勞任怨,溫嶠自覺無用武之地,便返回家鄉。又見朝中物資匱乏,殘破不堪,便籌備了一些朝廷中用的器皿,才返回武昌。”
:“這與此香有何關係?”楊毓緩緩的倒了一杯茶,放在庾蒿面前,庾蒿一面謝過,接著道:“你別急,聽我講完。”
他將犀角香重新蓋好盒蓋,接著道:“溫嶠走到牛渚磯,見水深不可測,傳說水下有怪物,便叫人燃了犀角,下水照看,不一會,便有水下怪物前來熄火。當夜溫嶠做了怪夢,一怪物乘馬車穿紅衣,道“你我幽冥有別,各不相擾,你為何來照我!”後來,溫嶠要拔去病牙,沒想到卻因此中風,不到一旬,便去世了。”
講到此處,庾蒿笑道:“你可明白了?”
楊毓緩緩的拿起木盒子:“犀角香,能通鬼神?”
:“對!”庾蒿笑著道:“別看這香只這麼一點點,價值連城呢!”
不論是真是假,庾蒿這份情誼,楊毓領受了。
:“多謝庾君。”
庾蒿喝了一口新煎的茶道:“你明日用一用,若是當真,我一定想辦法再給你多弄一些來。”
:“好。”她笑著點頭。
:“夜深了,早些安寢吧,我明日去觀禮。”他踏著舒緩的步履,一搖一擺的走出門去。
她臨窗而立,俯瞰著王靖之在信中說的,嫣紅的木棉花被銀白色的月光籠罩,眼前不知不覺出現了他站在戰船上,素白的甲袍上沾滿血跡的模樣,他凝望著她,燦然一笑。
她的心,微微一顫。
這個笑容,她太熟悉了。
:“女郎,早些歇息吧。”祺硯端著木質托盤,送上一杯安神茶。
楊毓接過茶湯,眼眸中有些猶疑不定:“祺硯。。。”
:“女郎何事?”
楊毓略搖搖頭:“無事,入寢。”
八月初九,單日,龍鳳帖交換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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