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內高高兒掛著一隻鸚鵡,光著頭的小尼姑趴在地上,裹腿麻鞋綁了細窄窄的腳丫子高高翹起,正在教那鸚鵡說話兒:“念一句,阿彌陀佛。”
“賊痴潑貨!”鸚鵡來了這麼一句。
“再說一句,我佛慈悲!”
“俺操/你娘!”居然還帶著關東腔。
光頭小尼姑無奈的指了指小鸚鵡,惱聲道:“你呀,真真兒是個不聽話。”
她轉身,又給一個布偶娃娃梳起了頭。
偶人娃娃的頭髮,是真人的頭髮,當是她一捋一捋縫上去的,僵硬而又呆板,終究沒有真人的好看。
文貞法師今年也不過二十多歲,雖說出了家,但並未剔度,所以,一頭長髮是包在帽子裡的。她笑了笑,道:“你若想還俗,不是不可以,想去文安哪裡也行,表姐又不是不肯放你,這樣整日的給個小偶人梳頭,像是表姐強逼你出家一樣,怎的,你還貪戀紅塵,貪戀外面的生活?”
小尼姑手抖了抖,隨即狠狠搖頭。
文貞法師瞭然於心的笑了笑,將手中一串星月菩提甩個花子,默默唸起了佛號來。
光頭小尼姑爬起來,挑開小驢車的簾子,便開始眺望窗外。
初夏,正是一年之中最叫人舒心的時節。前往樂遊原的路上,一輛輛的香車載著美人兒,絹帕伸出窗外,姑娘們的青絲招搖,真真兒是叫人羨慕呀,杜呦呦心說。
不過,她只敢羨慕,並不敢真的蓄髮,出去,或者說,換個身份進到長安城裡去。
十年前,在皇宮御苑內,河水暴漲,一點點漫過頭頂時的那種絕望,根植在杜呦呦心裡,她不敢出去,畢竟長安有兩個小魔頭,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其中一個還成了皇帝,要真知道她還活在世上,不知道要怎麼折磨她了。
可是,做了十年的尼姑,杜呦呦著實做膩了,她知道佛祖慈悲,也知道死後萬事皆空,皮囊化歸,也終究不過一捧黃土。
可她連紅塵都未涉足過,她真想知道自己若是有頭髮,會是什麼樣子,一生一回,她也想妝扮成少女的模樣,於那綠野豐沃的原上走一走。
“表姐,我想去關東。”望著外面一輛輛經過的香車,杜呦呦忽而說道。
既然不能在長安露面,杜呦呦就想到關東去找她的大表哥李昱霖。李昱瑾和郭添兩個再怎麼手眼通天,該不會追到關東去吧。
文貞道:“怎的,想你表哥了?他雖是個渤海王,但渤海那地方窮苦之極,他自己尚都難以為繼,如履薄冰,隨時都怕李昱瑾降罪要暗害他,你去了,不更加是找死?”
微熱的風拂著臉,杜呦呦摸了把光光的小腦袋,心說,若也能有長髮在耳畔飛著,多好。
“不會的。”她道:“李昱瑾若真的想殺大表哥,早就殺了,何苦等到現在。”
“人心險惡啊呦呦。”文貞道:“永遠不要相信李昱瑾那些人的話,他們為了權力,地位,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杜呦呦手伸在窗外,捋著指縫中往外投的風,風從中間梭過,就像幼年時頭上的頭髮從指間穿過一樣。
不過,不止李昱瑾的心險惡,文貞,李昱霖,他們的心其實也一樣險惡,彼此傾扎,相互而差距,為個什麼呢?
最初,在杜呦呦小的時候,以為李昱霖和東宮是正義的一方,李昱瑾和晉王府是邪惡的一方。不過,漸漸長大,見過的人多了,聽過的事兒多了,她漸漸就發現,其實都是惡人,相互傾扎,也不過狗咬狗而已。
正如當初在當歸山下,郭添所說的哪樣,她不過是隻學舌的鸚鵡,叫人牽著線的小偶人兒,仗著點兒小聰明,叫人拿著做矛頭,最終落得個,小小年紀,卻仇家滿身,好容易從漲水的洪水中逃出來,為了保命,只敢投奔到華嚴寺,做個小尼姑爾。
再抬頭,便見路上走過來個小姑娘,提著只小垮籃兒,丟噠丟噠,走的正歡。
那小姑娘約莫八/九歲,生了一張鵝圓的漂亮小臉蛋兒,一頭長髮梳成格外漂亮的小垂髻,亦是丟噠丟噠,隨著她的步子而擺。
杜呦呦愛這小姑娘那漂亮嬌俏的容樣兒,也愛她那一頭烏黑的長髮,於是便目不轉晴的望著。
“阿菩,阿菩,你能不能慢一點?”
正在疾步趕的,是個年約三十的中年男子,身材修挺,頜有青須,眉眼斯文俊秀,臂膀卻格外的寬闊。
“爹,女兒是慢不了的,不過您能不能快一點兒?”
語聲清脆,說話的是約莫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穿著件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