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嗯了一聲,聲音幾不可聞,轉頭向啟春道:“嫂嫂先引孤去拜見太妃與信王哥哥。”
啟春笑道:“太妃去白雲庵小住了,信王在軍中,至今未回。”
華陽笑嘆:“那當真可惜了,列子三劍之一的‘宵練’,信王哥哥竟看不到了。”
啟春笑道:“劍在殿下手中,信王日後定然得見。”
於是眾人進府,在正堂上行過大禮,華陽便去偏殿更衣。只見她換了一身黃綠紗衫,隱隱可見中單上所繡的紅葉銀花,甚是清爽嬌俏。更衣後,華陽與啟春帶領眾人一徑來到後花園的水閣之上。鹹平十七年臘月,我第一次來王府做客,便是坐在水閣對面的戲樓之上。當年待客的“彤兒”已成了順陽郡主、我的弟婦,華陽也長成了英氣勃發的亭亭少女。
今日風和日麗,眾人便在水閣之上飲茶說笑。一個年長的宮女捧著劍匣端立在旁,身後是水岸邊的戲樓,巍巍若山。華陽一味與啟春說話,並不正眼看我。我只呆坐無語。
眼見巳時已到,華陽長公主這才向我笑道:“都這會兒了,劉公子怎的還不來?”
劉鉅素來我行我素,行事“自有道理”,我早便習以為常。遂答道:“回長公主殿下,劉鉅自從家中來,許是耽誤了。”
華陽與啟春相識一眼,不禁笑道:“劉公子家住哪裡?孤派人去接便是。”
我笑道:“殿下恕罪,微臣並不知劉鉅家住哪裡,微臣府中也無人知曉。”
華陽頗為掃興:“竟是這樣?”哼了一聲,復又嘲諷,“這劉公子當真特別,玉機姐姐竟這樣縱容他。”
我笑道:“劉鉅乃山野村夫,殿下不必等他,既然時辰到了,恭請殿下亮劍。”
華陽嘆道:“聽聞劉鉅劍術高明,‘宵練’出鞘之時,‘含光’竟然不在,當真可惜。”
啟春看了我一眼,忙道:“殿下不必擔心,我已吩咐下去,劉公子到了便直接引進來。”說罷一指水邊的小屋,“殿下,更衣之處都預備好了,請長公主移駕。”於是華陽往小屋中換了一身白色短裝,腰束孔雀綠絲帶,有暮夏夜風的沉沉涼意。一名與華陽年紀相仿的白衣少女捧上劍匣,另一名少女掀開劍匣,躬身退在一旁。
華陽神情肅穆,緩緩抽出長劍。但見劍身為銀灰色,甚是古樸凝重。雙刃兩道暗光,似潛埋於地底的沉睡雙眸。此劍平平無奇,我與啟春相視一眼,俱不知從何贊起。華陽驀地將劍舞成一團菸灰之色,滿場打轉。止步定身之時,雲煙遽然散去,露出一張光潔的笑顏,驚豔不已。青白帷幕並未被劍風捲起,卻已紛紛碎裂,水閣的地上恰似鋪了一層薄雪繁霜。
我和啟春這才讚道:“好劍!”
華陽甚是得意,挽起劍花,劍勢如風行雲開。啟春與我並肩而立。她於袖中伸一伸指,周遭頓時起了一陣叫彩聲與掌聲。
啟春道:“華陽妹妹自幼習劍,可惜一直沒有拜師。所以她的劍意龐雜不清,可惜了她的天賦。”
我奇道:“殿下若沒有拜師,這一身好劍術又是跟誰學的?”
啟春道:“宮中有昱貴太妃,宮外有睿王府的邢妃。我若回京,長公主也肯來跟我學幾招。七八年下來,竟也有小成。華陽自幼養尊處優,竟肯吃這樣的苦,當真不易。”華陽的身姿舒展如虹,心中卻蜷曲著堅如鐵石的仇恨。正是這份恨意驅使她刻苦習劍。我感佩道:“長公主殿下心志堅定,不比尋常皇女。”
啟春讚賞道:“正是。相比之下,祁陽長公主便遠遠不如了。所以陛下才會忌憚,想將她嫁去回鶻。”
我愕然道:“和親之事姐姐也知道了?”
啟春微微嘆息:“雖沒有明說,但前朝後宮,誰又猜不出呢?這件事,還是華陽自己告訴我的,可憐‘一上玉關道,天涯去不歸’'53'。華陽妹妹還傷心得哭了一場。”我不禁好奇:“姐姐久不在京中,華陽長公主竟與姐姐如此親近。有好劍專程拿來信王府,有心事也與姐姐說。是何道理?”
啟春笑道:“不瞞妹妹,華陽妹妹雖然師從多人,但一來昱貴太妃與睿王妃都是長輩,唯有我是平輩論交。再者,我雖然教授劍術時日最短,卻是最認真的。故此她與我最親近。”
想起十五年前啟春與表妹邢茜儀在粲英宮鬥劍的往事,邢茜儀華而不實,啟春妙招迭出。眼前的華陽,劍招更似邢茜儀。我笑道:“那倒也是。若單論劍術,姐姐比貴太妃高明,華陽長公主自然更願意向姐姐討教。”
啟春笑道:“這一次也有十數年不曾與表妹切磋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