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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部分

鵬鳥展翼,吃飽了東南風,向廣濟河疾駛而來。

我站在船頭,正要吩咐起錨,忽見岸上一個妝飾貴重的婦人牽著兩個孩子,帶著一群僕婦出了驛站大門,正待登車。只見她一身水藍色廣袖長衣,淡若長天,數片深青色的水雲紋勾勒出幾許深沉與寧靜。烏髮高高綰起,簪著兩朵琥珀色宮花。兩個孩子俱是八九歲的年紀,男孩面容英武,女孩則更像母親。

我在船上遠遠喚道:“文夫人,玉機有禮了。”說罷緩步下船。

因我揹著日光,加上霧氣遮擋,蘇燕燕仔細辨認了許久,方才奇道:“朱大人?”忙上前還禮,“多年未見,不想姐姐還認得妹妹。”

自鹹平二十年至今,我與蘇燕燕已有六年未曾相見。我與她同為熙平大長公主安插在皇城中的內應,她告訴我翟恩仙的住處,她逼死了裘後,我也曾用空蕩蕩的銃管空言恫嚇般抵住她的眉心。即使隔著漫長時光與蒼茫晨霧,我依然能一眼認出她的面孔。我笑道:“多年未見,蘇妹妹分毫未改。”

蘇燕燕撫一撫面頰,笑道:“妹妹老了,比不得姐姐。”說罷又喚兩個孩子上前行禮。禮畢,乳母領了孩子回去。我問道:“妹妹怎的在此處?”

蘇燕燕道:“回鄉辦些瑣事,正要回京。姐姐這是要去青州麼?”

我笑道:“正是。難得遇見妹妹,不知妹妹得不得空,與我在河邊漫步片刻?”

蘇燕燕笑道:“求之不得。”說罷與我並肩向西而行。

河邊是一片草灘,清涼的露水很快濡溼了鞋尖和裙角,水汽席捲著土腥撲面而來。遠離京城又未至青州,竟有懸浮於天地之間的悠遊與輕鬆。加之熙平已死,我與蘇燕燕相對,再也沒有昔日的厭惡與沉重。蘇燕燕輕搖紈扇,有意無意地掩飾唇邊幽微的笑意。

走了十來步,蘇燕燕方問道:“君侯從京城來,可聽說過七八日前京中的一件大事。”

我搖頭:“七八日前玉機並不在京中。不知妹妹所指何事?”

蘇燕燕駐足,雙目迎著晨光微微一亮:“恕妹妹直言,便是姐姐家中的變故……”

我垂眸嘆道:“慚愧……”

蘇燕燕細細打量我的神情,似笑非笑道:“姐姐何須慚愧?”

我亦揚眸,與她坦然相視:“甚少見到妹妹如此高興。”

蘇燕燕一怔,忙分辯道:“姐姐別多心,我並非幸災樂禍——”

“我知道妹妹不是。”蘇燕燕暗暗噓了一口氣。我轉口又道:“即便是,也沒有什麼。”

蘇燕燕訕訕道:“姐姐大度。”

才站了這麼一會兒,蘇燕燕的兩個孩子便上前催促了。蘇燕燕正待板起臉教訓兩句,我忙道:“想來妹妹還要趕路,今日便就此別過。來日京城相聚,玉機定備下美酒佳餚,掃席相待。”

蘇燕燕瞭然,於是退身行禮,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妹妹先告辭了。來日京城相見,再聚談暢飲。”說罷命兩個孩子行禮作別,轉身離去。她天青色的身影像一片被日光曬化的雲,腳步輕盈而飄忽,片刻間人與車便無影無蹤。

見蘇燕燕走遠,綠萼與銀杏才敢上前,兩人俱道:“文夫人從來不是這樣輕浮的人,今日問起公子的事情,怎麼是這樣一副嘴臉?”

蘇燕燕逼死裘後,或許也和我一樣,多年來備受良心折磨。她並非幸災樂禍,而是熙平死後,與我感同身受。我笑道:“由她去吧。”

銀杏道:“姑娘當真心寬,換了奴婢可容不得這般虛情假意的。”

我轉頭望著銀杏認真的面孔,眸中還帶著一絲傷心疲憊。她在說我,又彷彿在說自己。我寬慰道:“真情也好,假意也好,於文夫人,我並不放在心上。她也不會將我放在心上。起程吧。”

船到壽光已是離京五日後的傍晚。彌河上青天紫雲,倒映在河水中愈加濃豔而瑰麗。我拋下物事,帶著銀杏與綠萼先回到家中。天色很快黯淡下來,昔日的舊居十分安靜,唯有新養的雞鴨在竹籠子裡唧唧而鳴。因是謫居,家中日常服侍只有兩個女人,一個小廝以及一個乳母。想是眾人都在後面忙碌,無人迎接。走入後院,只見一箇中年女人在燈下舂米,篤篤的聲音在夜中聽來,像是不住地叩問。

見我進來,她連忙上前迎接:“二……二小姐。”

我奇道:“怎的只有你一個在這裡?”

那女人道:“老夫人在草堂跪了一日,郡主帶著兩個孩兒去朱老太太府上了。”

我奇道:“朱老太太?”

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