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
不過片刻的工夫,日光便毫不留情地向東斜去。白瓷棋子泛起點點幽光,在方寸之地折衝往復,消散於清冷迷霧之中。我淡淡道:“略有耳聞。”
易珠低眉垂首,輕聲道:“姐姐有皇太后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我嘆道:“皇太后亦是兩手空空。”
易珠道:“這倒不然,畢竟臣民的心都在皇太后那裡呢。”
我笑而不語:“道非權不立,非勢不行”,皇太后固然有民心,卻無權無勢,更無兵符,他們母子都是信王的傀儡。'100'
易珠微一沉吟,又道:“再不然,還有劉公子,還有姐姐的火器呢。”她的口氣沉緩,頗有幾分鄭重其事的意味。
我搖了搖頭:“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山河流轉,蒼生禍福,每個人都該經歷一回才是。信王的命運,不由我與劉鉅說了算。”
易珠笑道:“姐姐壞了信王的名聲,殺了弒君的罪人,廢了先帝的遺孀,逼死了元兇高氏,又令昌王不得不反,如今倒說信王的命運不由自己說了算,未免口不對心了。”
我淡然道:“除卻那一劍,我都可以做。”
易珠道:“是因為姐姐感念信王保全姐姐一家的性命麼?”
想起在去青州的船上,我曾問劉鉅,倘若我請他刺殺高暘,他願不願意。劉鉅低了頭,望著腳下的河水發呆,好一會兒才道,君侯不是立志以國家刑典定信王的罪麼?如何又想執行私刑?我答道,我怕失敗。劉鉅道,當初違逆君侯的意思,擅自將祁陽長公主帶出內宮,致龔女史不堪受辱,投繯自盡,鉅心中十分後悔。跳出大勢,殺人救人,都易如反掌,然而風浪起於青萍之末,將來事如何,誰也不能盡知。鉅為一己私慾,雙手亦沾了無辜人的鮮血,又有何面目判信王的罪?君侯既已立志,便應百折不回,勝固應當,敗亦不恥,鉅願全力襄助。我無話可答,只笑著點一點頭,再沒有說下去。
劉鉅遙望水天的神情讓我想起周淵在汀蘭榭中面對金沙池的情景。她問我值不值得,我卻用《後漢書·列女傳》中趙氏女的故事敷衍她。如今,終於輪到我來發問,然而問一千次,也沒有人用一個美好的故事來敷衍我了。
一時沉浸,竟沒顧得上回答。易珠只當我預設了,遂不滿道:“姐姐素來果決,連太宗皇帝的恩寵也未嘗放在眼中,這一回卻是為情所困了。”
我微微不悅,蹙眉道:“妹妹說什麼?”
易珠不緊不慢地呷一口茶,微微一笑道:“姐姐別多心,妹妹說的‘情’,乃是信王保全姐姐一家的恩情,沒有旁的意思。”我哼了一聲,不加理會。易珠又笑道,“說了這半日,竟還沒說到正事。姐姐可知,姐姐剛離開京城,信王妃便請我去王府飲宴。”
啟春請易珠赴宴顯是為了從易珠口中得到我與信王作對的證據,而易珠曾借給我五千兩銀子買李萬通的唇舌,她是知道實情的。我心中一驚,明知我與她都安然無恙,仍是將她通身打量一遍,見她肌膚無瑕,臉上也並未有任何驚恐過度的痕跡,這才放心。易珠拈起一枚黑子在指間輪轉不休,唇邊揚起嘲諷的快意:“信王妃素來瞧不起我們商人,那一日竟請我赴宴,真是受寵若驚。”
她的笑容是一劑安心藥,看來啟春並沒有得逞。我不禁好奇:“妹妹去了?席間都說了些什麼?”
易珠笑道:“席間信王妃問我知不知道姐姐近來在做什麼。我便說,玉機姐姐傷愈之後便深居簡出,我偶爾去拜訪,也只是陪著說說話,下下棋,別的卻不知道了。信王妃不信,卻又問不出什麼,便藉口府中有事,將我一人獨自關在偏廳裡,天黑了才回來。”
易珠是先帝敕封的越國夫人,因於國有功,又曾是太宗的寵妃,高曜對她以禮相待,有時也會召她入宮參謀國事。加之易珠生財有道,出手闊綽,豪門權貴無人不愛與越國夫人往來。從午間被軟禁至天黑,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即使是太宗,也不曾這樣對待過她。我心中甚是愧疚:“難為妹妹為我受苦。”
易珠卻不以為意,依舊笑道:“這不算什麼,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奇怪,先帝駕崩之時,姐姐受重傷困在信王府,李萬通進城那日,眾人皆知姐姐已離京數日。如何信王吃了虧的事,王妃卻疑心到姐姐身上。可見在旁人心中,姐姐是無所不能的。”
李萬通進城的前兩日,我正是躲在越國夫人府。若非易珠仗義相助,我如何能親耳與聞李萬通將這樁驚天秘聞公之於眾。未待我出口道謝,易珠又道:“李萬通之事也就罷了,這弒君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