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懷閃恕!�
我嘆息道:“臣女謬荷聖恩,愧不敢當。”
轉眼到了晚膳時分,皇帝命熙平與朱雲退了下去。我正要告退,忽聽皇帝道:“沒想到你這樣快便拿到了真憑實據,果然是後宮神斷,沒有教朕失望。”
我垂眸道:“此全是小弟朱雲的能為,與臣女無干。”
皇帝微微一笑,從書案上走了下來,正欲說話,一瞥眼見到《詩經》上被洇溼的一點,不覺一怔。他了然的笑意中頓時多了幾分邈遠的柔情,舉起書道:“你以為,朕真的不知道麼?”
第七章 君子居之
退出御書房時,只見芳馨站在門口望著東面發呆。我正要喚醒她,只聽得一個女子的笑聲飄過了空曠的正殿,如寬闊的河面上蕩過輕靈的一葦。我亦不覺駐足。只聽得小簡在身後道:“陛下召嘉媛娘娘來陪侍進膳,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就在東暖閣裡等著。”
我含一絲嚮往道:“聽笑聲就是個美人。”
小簡道:“是很美。”說著壓低了聲音,“只是還沒有張女御這麼……奴婢也說不好。”
芳馨道:“姑娘可要去瞧瞧這位嘉媛娘娘麼?”
殿外的冷風撲面而來,我將貂皮嵌珠暖額往眉心撥一撥:“明日就要出宮,又何必多事。”說罷向小簡頷首致意,扶著芳馨的手走出大殿。
走到西側門,我忍不住回望。儀元殿中的燈火次第亮了起來,一個紅衣少女像一團火飄過空曠幽深的殿宇,往西面的御書房去了。兩個內監緩緩合起泥金菱花隔扇大門。御書房的窗上忽然映出兩個相依偎的人影,東倒西歪活像兩條柔軟的舌頭,搖曳出許多足以照亮東西六宮的寂寞笑語來。兩條舌頭很快糾纏成一條,親密無間得插不下一句話。窗紙陡然一亮,發出柔靡冶豔的光,顛倒眾生。
回到漱玉齋,最後檢視了一遍明日要帶出宮的物事,便早早洗漱了斜倚在榻上與芳馨等人閒話。眾宮人中有三四個願意出宮繼續服侍我的,我只準了綠萼一個。一個小丫頭道:“姑娘這一去,奴婢們也不知會被分到什麼地方去,恐怕待姑娘回宮,也未必能回來服侍了。在這宮裡頭,哪宮哪苑的主子會像姑娘這樣,不但疼惜奴婢們,還教奴婢們讀書識字呢?”一時離愁別緒如晨霧籠罩,眾人都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我安慰不迭,自己也開始淌眼抹淚。
忽聽得門外綠萼道:“弘陽郡王殿下來了。”
我連忙別過頭去拭淚,卻聽高曜道:“如何哭成這般模樣?”眾人連忙下拜,都散了出去。高曜笑道:“就知道他們捨不得姐姐。”
我起身行禮,讓了位子請他上座。一時奉上茶來,我問道:“這樣晚了,殿下如何來了?”
高曜道:“得知明日玉機姐姐就要回家,今晚特來話別。因看書看過了時辰,還以為敲不開這漱玉齋的門了呢。倒是小蓮兒給孤開了門。”
小蓮兒正要拎著茶盤退下,聞言笑道:“姑娘早就囑咐過,不論什麼時候,只要是殿下來了,都要迎進來。奴婢記得清楚呢。”
待眾人都退盡了,高曜連芸兒也遣了出去:“想不到孤才說要出宮守陵,玉機姐姐也要回家守喪了。”
我隨口道:“事有巧合罷了。反正殿下出宮去了,臣女在宮中也是無事。”
茶煙一蕩,高曜目耀如星:“姐姐的話,似是別有深意。”
我不覺支起身子:“殿下何意?”
高曜道:“姐姐說起守喪一事,冷心冷意。若不是孤素來知道姐姐的為人,直要疑心姐姐是個不忠不孝之人了。”
我悚然一驚,我果然將悲痛盡數留在宮外,只帶了清醒與恨意回到宮中。不知我三年之後再度回來,會不會依舊如此。我盡力回想父親的教養之恩,胸中依舊靜如沉水。宮中根深蒂固的森冷氣息無論換了多少個春夏亦不會有絲毫改變。無情能活命,亦能催命。
我失笑:“從此以後,玉機在殿下面前要小心些,免得被殿下一眼瞧出了心事。”
高曜笑道:“玉機姐姐儘管試試,瞧孤能不能看出來。”說著將熱茶一氣喝了個乾淨,便喚人添水。小蓮兒提著青瓷小壺走了進來,正要舉起添茶,我忙道:“且慢。殿下該回去了。一會兒益園下鑰,殿下就得喚人開門了。驚動了人,恐怕不好。”
高曜道:“還沒坐一會兒,姐姐就下逐客令了。可知姐姐這一出宮,便有三年彼此見不到了。”
我亦有一絲傷感:“那就請殿下再飲一杯。”
小蓮兒往高曜杯中注了熱水,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