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道:“你無罪。本宮只是奇怪,當年本宮險被行刺,在思喬宮中靜養,不可謂不蕭索狼狽。玉機那時深得恩寵,卻常來請安探望,還幫本宮照料平陽公主。如今怎麼……”
我略一思索,恭敬答道:“娘娘昔日在病中,臣女自當問安。如今正位中宮,每日登門請安之人,如過江之鯽。娘娘日理萬機,少有閒暇,還當善加保養。故此不敢攪擾。”
念及往昔,皇后露出溫柔寧和的笑容:“玉機不以位尊而諂媚,不以位卑而傲睨,又肯扶難救危,頗有名士之風。自來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
我微微一笑:“昔日遇刺之事,只是小小磨難,娘娘後福無窮,自會化險為夷。臣女只是依照本心行事,實在談不上雪中送炭。”
皇后笑道:“好一個本心。本宮便領了你這份‘本心’。”說著接過惠仙手中的蓮子湯,隨口吩咐道,“去給朱大人也盛一碗來。”又向我道,“聽聞你在書廒苦讀不輟。”
我恭敬道:“書廒中藏書雖然沒有文瀾閣那樣豐富,不過卻甚是特別。”
皇后嘆道:“本宮入宮十幾年,太祖的書房雖然去過一兩次,藏書卻從未看過。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我笑道:“書廒的藏書,多涉及天文曆法、醫卜數術,更有許多煉製兵器和研製火器的書。別的倒還罷了,只是昔日開平郡主周澶關於火器的手稿和陛下少年時的筆記最為難得。臣女既有幸見識,怎能不好生研讀。”
似乎是湖光反射,皇后明眸一閃,隨即沉寂:“聽說你頗通文史,想不到對於這些雜學也很有興致。”
我微笑道:“雖是雜學,可臣女讀來,頗有心得。”
皇后道:“願聞其詳。”
我看向那撫琴的少女,娓娓道:“‘二十八調但有聲同者即應;若遍二十八調而不應,則是逸調聲也’'118'。文人常言知己二三人初遇便琴瑟和鳴,心意相通。依臣女看,那只是湊巧曲奏同調,引致聲同共振罷了。人雖近,心卻遠,終究要慢慢相處才知道彼此的心意。”
皇后若有所思:“有理。只是‘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琴瑟在御,莫不靜好’'119',這些詩詞讀上去頗有情致。經你這樣一說,也都無味了。”
我淡淡一笑:“萬物自有其成理,不以人力為轉移。‘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其意境本是清妙靜婉。只是終究文學一道,於學問中也只是滄海一粟。陶冶情操是極好的,不可全然當真。”
皇后緩緩點頭,嘆道:“不錯。”
我又道:“格物致知,為我所用。火器便是如此。”
皇后讚許地一笑:“陛下也是這樣和本宮說的。”
琴聲愈加柔和平緩,湖面波瀾不興。蓮子湯清涼甘爽,撫平了心頭最後的不安和焦躁。與皇后談說兩句,心中漸生喜悅和平靜。皇后也談興頗高,語笑嫣然。如此談了一會兒,忽聽小內監過來稟道:“熙平長公主候旨覲見。”
皇后笑道:“快請長公主進來。”
我這才想起來,熙平長公主上午拜見了太后,下午自然是要向皇后請安的。不一會兒,果見長公主扶著慧珠的手,緩緩走了進來。
只見她一身淡紫團花綢衫,繫著一條珍珠白羅裙,外罩一件紗衫半袖。禮畢,熙平盈盈一笑:“想不到玉機也在這裡。”
皇后笑道:“皇姐來得正好。玉機正和本宮說讀書的道理。”
熙平笑道:“玉機自小就愛讀書,從前在府裡,比柔桑用功多了。柔桑總是纏著她說故事,問這問那,倒像她是亭主,柔桑是伴讀似的。”
皇后笑道:“若不如此,皇姐也不會送玉機來選女巡了。可見皇姐慧眼識人。”
熙平道:“謝娘娘讚許。這孩子將來如何,還需娘娘多加提點。”
皇后笑道:“皇姐放心,本宮喜歡玉機,自然不會虧待她。本宮記得玉機的父母是皇姐府上的總管。”
熙平道:“正是。”
皇后笑道:“玉機如今是宮中品銜最高的女官,父母若仍在奴籍,似乎不妥。”
熙平一怔,隨即滿臉堆笑:“娘娘所言甚是。臣妾本想著過了年就放他們一家出去,誰知府裡事忙,臣妾手下又沒有得力的人,只得先留住他們夫妻兩個。到底是臣妾疏忽了。回了京城便放他們出去,請娘娘放心。”
我喜憂參半。父母能成為自由之身,對玉樞的婚事和弟弟的仕途自然有莫大的好處;但若父親離開長公主府,失了庇護,倘使皇后再翻查昔日遇刺之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