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萬通道:“上個月,宮裡發生了一件奇事。”
人群聽聞是宮闈秘事,都延頸瞠目,眼珠也不轉一下。猛烈的日光如熱辣的皮鞭猛烈抽擊著人們的好奇心,一時間只聽見人們舉袖拭汗和用扇子、斗笠撲風的呼呼響動。少女環視一眼,撥動月琴:“什麼奇事?”
李萬通喝了一口涼茶,這才道:“話說宮裡有一位出身低微的新寵平娘娘,為人十分跋扈。自女御做起,到如今的貴嬪,也才不過半年。這位娘娘出身大賈,家中獲罪,滿門抄斬。因她年紀小,這才免除一死,沒入宮中為婢。只因容貌美麗,學問也好,偶然被高官家看中,擺在身邊做了女御,整日形影不離。哎……你怎麼也不搭腔了?”
少女搖頭晃腦地笑道:“宮裡娘娘的事情,我怎麼敢問呢?爺爺您自說自話就好。”說罷不由分說撥弄琴絃。
李萬通只得又向人群道:“只一樣,這位平娘娘野心太大,居心不良。話說宮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史娘娘,掌管後宮多年,深得高官家的賞識與信任。這位平娘娘才脫了女御的身份,便誣陷史娘娘行貪賄之事。雖然最後查明史娘娘是廉潔清白的,終因管教內宮不力,丟了權柄。”
少女忍不住插口問道:“既是清白的,又為何丟了權柄?這高官家好沒道理。”
李萬通道:“官家自有官家的道理。只是這位平娘娘接管了後宮人事,尤嫌不足。平娘娘知道朱女錄深得官家賞識,便派人偽造她的畫作賣給達官貴人,欲誣陷朱女錄借畫作與外臣勾結,幸而高官家派心腹查明,這才無事。後恰逢朱女錄的姐姐朱娘娘有孕,平娘娘便假意與她在後花園散步,趁她不留意,將她推下山亭,重重跌了一跤,傷了腿腳,好幾日起不來身。”
人群中發出此起彼落的嬌呼,多是女子的聲音。少女忙問道:“後來怎樣?”
李萬通道:“幸而朱娘娘自幼舞蹈,身體康健,因此只是傷了腿腳,腹中胎兒卻是無恙。若換一個弱不禁風,多病多嬌的,可就難說了。可即便如此,因著寵愛,高官家也沒有追究平娘娘。眼見這平娘娘橫行霸道,要將整個後宮一網打盡了——便是全殺掉……也不足為奇。”
眾人先是鬆一口氣,隨即更加聚精會神。少女奇道:“殺掉?她竟敢殺人?”
李萬通冷哼一聲:“自古後宮之爭最是殘酷,將整個後宮屠戮殆盡的殘暴女子並非沒有。比如漢廣川王劉去的王后陽成昭信,誣陷劉去的姬妾王昭平和王地餘,親自用劍殺死她二人,又殺其侍婢,掘屍焚灰。後又譖殺修靡夫人陶望卿,裸身燒灼,割鼻斷舌、肢解藥煮,連日靡盡,並殺其妹陶都。又誣陷姬妾榮愛不敬,榮愛害怕,投井自盡,出之未死,鞭笞無盡。榮愛還自誣與醫官有姦情。於是將榮愛綁在木柱上,用燒熱的刀子燙瞎雙眼,割兩股生肉,灌鉛水於口中。榮愛死後,肢解掩埋。如此種種,昭信所殺,凡十四人,都埋在太后的宮中。和這位陽成昭信相比,呂雉飛燕之流都不值一提。”'30'
人群興味盎然,議論紛紛。朱雲笑道:“二姐你瞧,大家都喜歡聽這些。”
少女大驚失色,捂著雙耳道:“爺爺別說了!難道平娘娘要做陽成昭信麼?”
李萬通冷笑道:“若姑息養奸,又焉知她不會變本加厲?只不過,平娘娘要做陽成昭信,也要看高官家是不是劉去,他宮裡人是否全部陶望卿之流。”
少女道:“爺爺還是說回本話吧。平娘娘要做昭信,又與朱女錄有什麼相干?”
李萬通道:“朱女錄得知親姐姐受了這樣的委屈,官家又置之不理,如何能忍下?當下不動聲色地帶了一把銃到了平娘娘的宮裡,先是輕言細語地攀談,接著出言激怒,最後出其不意連打了三銃,顆顆彈子都打在同一個傷處,生生將平娘娘的左腳打斷。平娘娘屠豬一樣地慘叫,血肉灑了一地,慘不忍睹。朱女錄對她道:‘你傷了姐姐的腿腳,我便只打斷你的腿腳,你若傷了她的胎,我便讓你斷子絕孫!’平娘娘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著朱女錄吹散了銃口的硝煙,揚長而去。”
少女一拍手道:“真是大快人心!瞧這平娘娘還敢胡作非為麼?!”復又擔憂道,“如此,這位朱女錄不是要被高官家——”
李萬通道:“不錯,聽說罰銀千兩,免官在掖庭獄坐牢服苦役,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
少女道:“明明是平娘娘有錯在先,高官家竟然護短,真是——”這個“昏君”的“昏”字吐了半口氣便被李萬通打斷:“平娘娘斷了腿,朱女錄卻只是罰銀坐牢,你想想,高官家究竟護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