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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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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是將謝方思夫婦的死歸罪於己,或許這才是她拋棄尊榮,出家在此的真正因由:“原來殿下並非看破紅塵,而是真真看透紅塵。”

昇平笑道:“看得世情如紙薄,在家出家,並無分別。”說著轉眸一笑,“我今日多話了。你的終身大事,你自己思量。我將你看作妹妹一般,所以才多口一問。”

終於支撐不住,於是披衣上岸。雙腳踏上溼暖的木階,我忽而問自己,我與高暘可算相知麼?我轉身道:“殿下的好意,玉機銘感在心。可我有苦衷,恐拂了殿下的好意。”

昇平道:“是何苦衷?”

我坦然道:“我身有惡疾,不能生育。”

昇平一驚:“竟有此事!”轉而不以為然,“不能生育,是為生平一恨。但自古后妃沒有孩子的也多,自有旁人的孩子歸於膝下。你若能視若己出,這也不算什麼。皇兄若知道了,只怕還更疼惜你。況且你的身子既已如此,何妨放手一搏?罷了,我言盡於此,你慢慢思量吧。”

她說的道理,我竟無法反駁。芳馨和綠萼在掖庭屬,我病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啟春也對我說過:“妹妹一向信奉事在人為,既然此刻的官位是虛幻的,何不爭一爭那些實在的呢。”

悟雖悟了,了卻未了,是千迴百轉的心結與深深的執念。

午後禮佛聽經,到傍晚方回城。寬闊的御街上廣廈林立,窗中透出昏昏燈火與幢幢笑影。冬日天黑得早,路上行人寥寥。我的犢車像一縷幽魂,在燈下拖出幾道細長而善變的影子,彼此高談不休。

此時熙平長公主當在燈下督促柔桑讀書,皇帝和皇后大約在相對用膳,高暘和啟春各自籌備婚事。就連升平長公主,須彌座前亦有采薇相伴。唯有我,唯有我是一隻孤鬼,一抹驚豔而無聊的殘魂滯魄。

我只有我自己。而已。

從白雲庵回來,已是疲憊不堪,連斗篷也來不及脫掉,便一歪身倒在榻上。炭火和熱水都是現成的,晚膳也早已備好。綠萼正要上前催我,芳馨向她擺擺手。綠萼只得自己先去吃飯。小蓮兒進來請安,也被芳馨支了出去。

芳馨遠遠侍立在門邊,垂目不語,安靜得像白雲庵大殿裡的泥塑菩薩。天已黑透,心也黑透了。連日來,昱嬪的勸阻、昇平的勸進和穎嬪的嘲諷,在我腦中像風車一樣輪轉。不要緊,都不要緊,她們的話我可以全然不放在心上,權當清風過耳。

但是她呢?翟恩仙死了,小蝦兒死了,韓復死了,紅芯死了。她的話,我該不該放在心上?

我側身向裡,扯起斗篷掩住頭臉。星光似針芒透過窗紙,刺探我含悲的眼。廊下的宮燈遊移不定,暗影飄來蕩去,像那一日韓復腦腔中迸發出的所有絕念。我總覺得我還可以靠自己,殊不知自從奉命進宮,我連自己也沒有了。我幾番壓抑住辭官的心思,好容易升到女丞之位,難道就是為了嫁給他?

不。我不願終身為人禁錮與擺佈。此身唯餘此念,只可生死以之。“必至定前期,誰能延一息。”'80'我這一息,既已延過,自是死而無憾。

我悄悄擦乾眼淚,起身脫去斗篷,吩咐道:“用膳。”

臉上淚痕猶在,芳馨卻問都不問。她默默擰了一把熱巾給我,我亦若無其事地拭去淚跡,安心用膳。

用過晚膳,我赤腳散發倚在榻上看畫,兩個年少的宮人在一旁挑竹籌子玩耍。小蓮兒坐在腳邊,低頭縫著一枚填了粟米的四角沙包。畫卷遮住了臉,只覺得腳上錦被一動,小蓮兒似是站了起來。我只當她去斟茶了,卻忽然想起,有好一會兒沒有聽見那兩個挑竹籌的宮人的爭辯和笑語。我放下了畫,卻見皇帝正坐在我的腳邊,小蓮兒等人早已不見了。

我大驚,頓時從榻上跳了起來,連鞋子也顧不得穿,連忙下地跪拜。皇帝笑道:“平身。”說著拍拍榻沿,微笑道,“你還像剛才那樣看畫就好,不必拘禮。”

乍離燥熱得惱人的湯婆子,整個腳背貼在又硬又冷的磚地上,一時透不過氣來。皇帝親自扶我起身:“還是躺著吧。朕順路過來看看你在做什麼。你家常的樣子很好,比正襟危坐的樣子好。”

我垂頭道:“臣女不敢。”

皇帝看了看我的腳,笑道:“你要朕親自為你揭開被子嗎?”

炭盆的熱氣陡然撲在臉上,只覺連頭髮都要燒焦了。幸而屋子裡除了我和皇帝,再無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