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俞雲雙說話時的語速微快,就連聲音也帶著幾分冷凝。
“雲雙。”卓印清扶著俞雲雙的肩頭彎下腰來,儘量讓自己的視線低於俞雲雙,減少對她的壓迫,口吻柔和道,“我是關心齊王的安危沒錯,卻也容不得你有半分閃失。齊王這些日子頻繁往來於長公主府,若是他從四方會館中逃脫,今上頭一個就會懷疑到你的身上。到時候今上若是沒有在校場中搜出齊王還好,一旦發現齊王的行蹤,即便不是你將他放回彥國,今上也會給你安上一個叛國的罪名,這豈不是正中他的下懷?”
“難道你認為我助你將齊王放回彥國去,便不是叛國了麼?”俞雲雙淡淡道,“我不怕今上的懷疑,因為在他眼中,除非我將長公主令交與他,否則無論我做什麼,都與謀逆無異。叛國與否,能下定論的人不是他俞雲宸,而是我自己,放齊王回到彥國,我過不了自己這關。更何況裴鈞為了我,到了現在還在前線的戰場上沒有回來,我又怎能為了一個與我八竿子打不著的齊王,置裴鈞的性命、置邊關萬萬千千將士的性命於不顧?”
卓印清在聽到“裴鈞”二字的時候,背脊明顯地僵硬了起來,連帶著落在俞雲雙肩上的手也沉了許多。
俞雲雙顯然也捕捉到了卓印清的不同尋常,卻垂下眼簾繼續道:“就像你不會用齊王的性命冒險,一定要送他回彥國一樣,我也有不能妥協的事情,這是我的底線。”
“雲雙。”卓印清撤回了放在俞雲雙肩上的手,緩緩直起身來,“你即便不信齊王,也應該信我。”
“你教我如何信你?”俞雲雙亦站起身來,直直盯著卓印清道,“於你來說,齊王與你血脈相連,同宗同族。於我來說,他卻是一把活著的兵刃,指不定到了什麼時候,便會成為橫在我在意的人脖頸上的那把刀。我是沒有你瞭解他,我也不敢去了解他,因為我賭不起,更輸不起。”
話畢,俞雲雙口吻冷凝道:“齊王不可能回彥國,誰助他回去,便是我的敵人。”
卓印清與俞雲雙相處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聽到她用這樣的口吻與自己交談,這不是在兩人熟稔之後撤下的防備,而是在別人觸犯了底線之後豎起的倒刺,這種時候不管是誰武逆她的意思,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刺出去。
雖然心中清楚知道俞雲雙指的不僅僅只是一個裴鈞,此刻就算將那人換成了寧國大軍之中的張鈞、王鈞、李鈞或者任何一人,俞雲雙都會不遺餘力地去維護,但聽到她將裴鈞形容為“在意的人”,並且為了他毫不猶豫地全盤否決自己為她付出的所有……
卓印清闔了闔眼眸,平生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
兩人各有各的堅持,今日再繼續談下去,難免會陷入僵局。卓印清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終是嘆氣道:“既然如此,齊王的事情便從長計議罷。”
說是從長計議,其實只是誰都無法讓步。
俞雲雙嗯了一聲,率先邁了步子,在越過卓印清時,曳地的雲紋裙裾劃破了他被燭火搖曳的倒影。
氣氛沉悶得讓人窒息,俞雲雙抿了抿唇:“你睡麼?”
“睡的。”卓印清回道。
燭臺熄滅,將一切湮沒在晦暗之中。
臨近小暑,夜晚在凌安城便成了一日之中最舒爽的時候,白日裡的燥熱在此時散去,即便隔著層層紗幔躺在床榻上,都能感受到習習涼風。
本該是酣睡的時刻,卓印清卻在榻上輾轉了許久,沒有絲毫睡意。
身畔的俞雲雙輕闔著雙眸,呼吸聲平緩,應是已經入眠了,可眉頭卻若有似無的蹙起,似是睡得極不安穩。
外面的風聲漸起,外間一扇半敞的支窗沒有被支穩,每當夜風一重,便被吹得嘎吱直響。
俞雲雙的呼吸聲頓了頓,手不自禁得攀住卓印清手臂,眉頭蹙得更緊。
卓印清小心翼翼地從她柔軟的臂彎間抽身,起身來到窗前,取下了叉竿將窗牖鎖緊,在窗前靜靜立了一會兒。既已扣緊,那支窗自然安生了許多,卓印清見它不再響了,輕嘆了一口氣正欲回去,便透過窗牖鏤空雕花的縫隙掃到一人正頂著月色遠遠向這裡疾步跑來。
認出那人就是長青,卓印清轉身回到內室,從架子上匆匆取了一件外衫便出了廂房。
當卓印清披好衣服闔住木門是,長青剛好疾奔到了他的身邊。
見他這個時候出來,長青也來不及多問了,連額頭上的汗水都顧不得擦,便將手中一直緊攥著的白蠟丸呈給卓印清,喘著粗氣道:“公子,有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