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深諳醫道的他,凌瑧很清楚,昨日的昏厥與眼睛的失明都不過是因為體內餘毒未清,雖然一時半會兒解不了,但不發作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只是這其中的原因太過複雜!
身為天之驕子的淩氏少主,他為何會中毒,又為何會昏倒在溪邊,短時間內跟這個陌生少女根本解釋不清,況且,他尚不能完全判斷她是什麼人,也不可能跟她交代太多。
他只微微咳了一聲,敷衍道:“昨日我舊疾發作,幸而遇見姑娘,姑娘救命之恩,我銘記於心。”
他稱她姑娘,阿蓉心內悄悄一頓,這個稱呼有些新鮮。
從前在山下時,邵家和村裡的人都叫她“阿蓉”,雖然這肯定不是她自己本來的名字,但叫著叫著,自己也就習慣了,而自打上山之後,日子陡然冷清下來,平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也輕易不會有人喊她的名字。這樣的日子,實在有些枯燥。
現在忽然出現了個能說話的人,雖然有些來歷不明,但還是……挺讓人興奮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擺手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平時見到受傷的鳥啊兔子什麼的,我都會撿回來,能救則救的,更何況你是個大活人……不是說,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凌瑧倒沒說什麼,轉而問道:“姑娘是一個人住嗎?”
阿蓉坦誠點頭,還作勢環顧了下自己的這兩間小破石屋,攤手自嘲道:“你瞧這個樣子,別人也不肯住啊!”
她似乎還未察自己看不見,凌瑧只微微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他忽然不說話了,阿蓉也想起件事,自己一覺醒來,還沒梳洗呢,這樣跟他說了半天話,實在太過失禮,她忙攏了攏稍顯凌亂的頭髮,說:“你餓了吧,缸裡還有些米,我去煮粥,你等著。”
語罷趕緊去到院子裡打水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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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便暫時只留了凌瑧一人。
自打視覺出了問題,其他感官倒是更加敏銳了,院子裡響起嘩嘩水聲,他屏息聆聽了一會兒,終於確定自少女出去後這屋子裡果真再沒有其他人。
暗自鬆了口氣,所幸此次沒有叫凌昌得逞,可昨日護自己從雲望山離開,手下的人皆已走散,他又忽然之間發病,才會暈倒在溪邊,接下來如何與他們聯絡,仍需好好籌謀一下。
自父親凌濯歸隱,凌家內部就漸起紛爭,自己這個少主對付起外人來雖然堪稱利落,但拿捏起家族中事,到底還是太稚嫩心軟,才叫這個擔著二叔之名的凌昌聯合外人給自己下了毒……
眼下家裡家外諸事紛雜,萬幸的是自己及時做決斷,使得凌昌也元氣大傷,對外還有凌文操心,家裡家外才暫且“安定”下來——最起碼,不會再讓凌家陷入土崩瓦解的情勢。
他當初之所以避進雲臺山中的別院,無非是不想讓外界知道他暫且失明的事,雖然對外打著避暑之名,但紙始終包不住火,更何況外界已經有傳言,說他身染重疾,所以他要儘快出面主持大事,才能安定人心。而眼前最要緊的,除過要儘快聯絡上自己的人,便是趕緊解了身上的毒,讓自己復明。
可是這毒該如何解?
他微微皺眉。
其實比起最初中毒時的慌張無措,現在的他除過偶爾煩躁,大多數時候,已經適應了黑暗中的生活。他自覺這並非什麼奇毒,照自己的醫術,解這種毒應不是沒有希望,只是這半年以來,嘗試過各種辦法,卻總是不能見效……
也許還缺些什麼,只是他暫時未能尋到。
他又冷笑,既然他能撐到現在,凌昌這點伎倆就決不可能打擊到他。他出身優渥,有著大好的前程,一下失去光明,雖然的確算是人生之中一件極大的不幸,也許旁人撐不下去,但好在他自己從小到大嘗過的歷練多了,這件事,尚未摧毀他的信念和希望。
屋外陽光漸盛,阿蓉在認真的梳洗。雖然模樣變醜了些,儘管大多數時間山中都只有她一個人,但她也一直沒有放棄自己。山中條件簡陋,她仍然堅持把一切收拾的規規整整。畢竟只有十六歲,況且她一向樂觀,還存著些希望——興許哪天,臉上那塊突然而至的紫斑就如來時一樣,忽然消失了呢。
不過她也知道這願望有點難,只是人不能總為外表活著,反正現在再沒人喊她醜八怪了,大不了從此以後,自己也不照鏡子了!
洗好臉梳好頭,還不忘放下一束長髮來遮擋右眼下那塊突然長出來的該死的紫斑——這並不是她的習慣,視線被擋著,怪不舒服的。可沒辦法,屋裡頭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