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床榻前,將臉整個陷在軟褥中,那床榻早已被杜若香薰透,盈盈香氣霎時撲了滿鼻,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又流淚不止。此刻,她只覺得自己怪異又好笑,她的存在早已是個笑話,只是她一直在逃避罷了。早知今日,還不如當初一根繩子吊死了乾淨。
“好好的,又哭什麼。”瑞王的聲音乍然在背後響起,妙懿沒有回頭,只是捂住胸口道:“妾心裡難受,殿下請回吧,今日妾不便伺候殿下。”
妙懿哭了良久,聽見身後沒動靜,只當是人已經走了。她重重嘆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妙懿呀妙懿,父母跟前你未曾孝順過一日,夫君身邊你不曾盡心,你有今日也是報應使然。如今已有新人在殿下身邊伺候,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她又伏在床畔哭了一會,心緒逐漸冷靜下來。她在宮中這兩年幾乎一滴眼淚都未掉過,再加上日日都在佛堂禮佛,很少與活人打交代,面上表情幾乎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今日忽然冰破,一時情緒失控,身體便有些承受不住,起身時頓覺天旋地轉。
一隻手從身後探過來托住了她的手肘,妙懿稍稍穩住身體,輕嘆道:“懷珠,你不必再勸我,我主意已定。如果一個孩子能夠將我留在王府,那我寧可回去,也不要忍受將來可能承受的骨肉分離之苦。”
懷珠沒有言語,妙懿輕輕推開她,趔趄著腳步倒在床上。她以手覆面,晶瑩的淚水漸漸從指縫間滲出,想她這一生,想要的從未得到過,想留的從來都留不住,想說的從無人可訴。她從來都不曾屬於自己過。
“你就是心太重了。”瑞王的聲音乍然在她耳畔響起,似嘆息,又似無奈。
他緩緩挪開她擋在面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溫柔卻又不可拒絕。妙懿想躲,身體卻不聽使喚的依舊躺在原地未動,她就那樣靜靜的望著瑞王俊美的容顏。他比從前更成熟了些,那股蘊藏在骨子裡的天然貴氣以及上位者的威嚴在他的神情中刻下了不可逆轉的烙印。妙懿知道,那烙印會越來越深,越來越厲,直至與他深深的融為一體……
不對,她想錯了,完全錯了,那烙印根本一直都在。從他降生那一刻開始,那烙印會隨之越來越清晰。他溫暖的手掌撫過她的額頭,面頰,擦去她冰冷的淚水,順著她的頸項緩緩向下移動……
“什麼都不要想了,全都交給我吧。”
瑞王的呼吸近在咫尺,男性充滿侵略性的味道覆上了她的唇齒,輾轉反覆,不可抗拒。妙懿緩緩閉上雙眼,她只是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一隻小舟,暗夜籠罩的大海,海水深濃似墨,她隨波逐流的飄蕩著,任由海水緩緩將她吞沒。疼痛漸漸從身體綿延至內心最深處,往常她覺得疼痛時都會默誦經文,只要忍耐,一切都會安然度過。但是此時此刻,她卻連一句經文也想不起來。
疼痛越發強烈起來,她咬緊貝齒,輕輕仰頭,無助的想要逃離那包裹全身的炙人的火熱,尋求一絲空氣。但在下一刻,彷彿窒息一般的綿密纏綿卻將她緊緊圍繞,妙懿猛的睜開了眼睛,恍惚間,帳頂那些吉祥花紋彷彿飛星一般的在她的眼前亂晃,藤蔓向她伸出長長的枝蔓,緩緩向她的頸項纏來。她想喊叫,那人卻不肯放過她,毫不留情的攻擊著她,讓她絲毫沒有抵抗的餘力,甚至連抵抗的念頭都被那攻擊一下接著一下的撞碎,變得破碎而迷離。
恍惚中,她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近在耳畔:“別想逃走,你是我的。”
她當然是他的,她想,可她也再不會是他的了。
“別離開我。”妙懿夢囈一般輕哼道,對方的反應也愈發激烈起來。她摟著他的頸項,身體的痛覺逐漸麻木,她的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殿下,殿下……”這是瑞王妃的呼喚聲。“因何當初要拋棄我?”這是屬於妙懿的聲音。她既是瑞王妃,也是唐妙懿,從今之後,唐妙懿的話只會越來越少,瑞王妃將逐漸佔據一切。
烙印!這是她身上的烙印。
瑞王顯然不能發覺其中的不同,他只顧著身心的愉悅與佔有慾的發洩。長久以來,他繃得太緊太累了,這使他急需一個宣洩口。
“再不會了。”他此刻的言語完全是出自真心,並沒有一絲摻雜。男人在此種情形下永遠都是真心誠意的,至於過後會如何,恐怕連他們自己都無法知曉。
妙懿緊緊抱住他此刻的真心,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填滿她心底的空洞。
“殿下,別離開我。”瑞王妃和唐妙懿在此刻同時開了口,她們同樣的需要他,此時此刻。
長夜漫漫,彷彿一夜便已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