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光明正大的行走於世。唯一可惜的是,沈憲這個名字再也不能用了,往事如煙,一場大夢,他雖僥倖得生,到底有愧於父母兄長。所幸海納平安誕育一子,尚能聊以慰藉。孩子快兩歲了,已牙牙學語,能跑能跳,會叫祖父,祖母,也會叫姑姑。將來長大些,他會告訴他,家族的掌故,忠孝節義的根基,還有他們的漢人姓氏,沈。
“聞娣在京師,覓得良人,兄感慨萬千,欣喜亦欣慰,唯願娣平安順遂,勿以愚兄為念,善自珍重。”
信平攤在膝頭,淚眼朦朧。顧承看著,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笑著安慰,“山水有相逢,一定能再見的。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該為他高興。”
她點頭,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死裡逃生的人,能重新活一遍已是不易,她不能也不忍再苛責他,至於用什麼名字活在世上,已經不重要了。
想起信裡說的,她的小侄子已然能走能語,不知不覺地時間竟過得那樣快。一晃的功夫,就到了四月末,柳絮紛紛揚揚,一天一地都是。隔著窗子望過去,在豔陽下,像是漫天飛雪,也像是一團團閃著金光的飛花。
按之前推算的臨產日子,大約也就在這幾天了。沈寰已徹底不出門,因為小腿腫脹,連床都懶得下。
顧承答應過,交代完店裡的事便趕回來陪她,一直陪到她出月子。她安心在床上又吃又喝,老嬤嬤拿她沒辦法,只是一個勁叨咕,“老這麼不動彈,孩子哪兒能生得下來……”
天色漸暗,這廂顧承打點好手邊事,蔣釗看著他把一堆吃食裝上車,笑著打趣,“難為你備了這麼些她愛吃的,連端午的粽子都不忘採買,真是要去伺候月子了。你們夫婦啊,眼睛裡只有對方。我都禁不住,替那個沒出生的小娃兒捏把汗。”
顧承搖頭笑笑,“她連著幾個月沒能好吃好眠,受了不少罪,我總想著要好好補償她一回,不過盡心罷了。”
倆人正說著,前頭街上忽然一陣騷動,人群像是被驅趕似的,四散跑開。蔣釗上前,攔住一個路人問出了什麼事。
“九門關閉,前頭街上戒嚴呢,五軍都督府的人把路都封起來了……說是從即刻起,不許進人也不許出人。聽說……是皇上病危,這會子傳召了閣老,怕是要不行了……”
蔣釗一驚,回頭望向顧承,兩人面面相覷,直覺事發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怎麼會……這麼快就不行了?”顧承喃喃道,“趕上這個時候,今夜必然走不成了。”
蔣釗也覺得蹊蹺,一陣起急,莫非是良澤那頭出了岔子?可終究是猜測,說出來徒惹煩惱,“這會兒最要緊的,還是想法子混出城去。”
“難,不光今夜,明天城門也未必會開。”顧承冷靜下來,沉吟道,“按說皇上病重,原不至於這樣,必然是有不同尋常的症候。內廷的人在御前待命,忠王這個當口也不會流連在外頭……我看,還是再打聽打聽罷。”
“蔣兄,”他忽然轉口,“拜託你,請你替我回去看看。我放心不下,只有麻煩你跑這一趟。”
目光真摯懇切,蔣釗無法拒絕,他沉沉頷首,“好,入夜之後,守衛多少會有所鬆懈,我趁機溜出城去。倘若城門一直不開,我會想法子回來找你,告訴你訊息。總之,你放心就是。”
顧承答應著,卻難以真正安心,妻子即將臨盆,他卻不在身邊,難道這一次他真的要對她食言了?早知如此就不該離開她,明知道她就快生產……可是現在再後悔,已是於事無補。
傍晚時分陰雲滾滾,沈寰莫名覺得心浮氣躁,躺在床上翻騰了一陣,還是平躺下來才覺得舒服些。窗外一道閃電劃過,遠處雷聲隆隆。她覺得面前有團白霧,霧氣散去,一個熟悉的身形出現在眼前。
是父親!他來看她了,可為什麼他面容憂戚,眉間隱隱含著怒氣,他忽然伸手指著她,厲聲問責,“為父一生磊落,不料身後竟養出你這樣不忠不義之輩,弒君大逆,至社稷傾崩,我雖死亦無顏再見主君、昔日同僚,沈寰,你誤我啊……”
她大駭,急欲辯解,可再抬眼哪裡還有父親的蹤影,面前是一群不相識的牛鬼蛇神,用鐵鎖拖拽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人,那人伸臂向她淒厲哭訴,“你說過會救我的,你騙我……你罔顧我的死活……”
是良澤,她上前,猛然間那張臉竟換作是顧承,他渾身浴血,神情痛楚,鮮血順著唇角蜿蜒而下,“我是為你死的,你今生欠我一條命,來世我會找你討還……”
不,不會的,他從來不會這樣對自己說話,她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推搡著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