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恭喜你,找到了一個全心全意待你的人。你有了後,爹孃和兩個哥哥在天之靈也會得到告慰,他們一定會為你高興。”
她終於說出口,其實不消說,沈憲也知道,父母一定已不在世上,否則她一個姑娘家如何能跨越千山萬水,隻身來到這裡。
扳著她的肩,他哽咽難言,“大哥在路上就……二哥,我找不到,找不到他的……對不起,我太沒用……我對不起兩個哥哥。”
她撫摸他的臉,不是記憶裡光潔細嫩的質地,上頭留有苦難和風霜的痕跡,和他的眼睛一樣,沒有了青澀,沒有了銳利,只剩下無盡的悲傷和蒼涼。
“沒有人會怪你,三哥,你已經盡力了。”她吸著鼻子,強忍淚水,“你好好的活著,替哥哥們活著,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安慰。”
他無語凝噎,遲緩的點著頭,問起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我遇到一個好人。”她想起顧承的樣子,聲調柔緩,“他救了我,不求回報的養著我。他把我當成親妹妹一樣,我才過了三年踏實穩當的日子。”
他怔怔聽著,唸了一句感謝真主,又不解道,“那你怎麼,怎麼又跑了這麼遠,來這裡找我,他怎麼肯放心讓你一個人?”
她笑笑,有些苦澀,不得不掩飾初衷,“因為結緣巧合,我聽說你逃出來的事兒。心裡總擱著這樁事,覺得應該來找你,不管見得到見不到,總要了卻心裡的願望。他是有家有業的人,我不想拖累他,何況他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我長大了又有武藝傍身,走到哪兒都能保護自己。”
“小寰……”他忽然覺得不安,終究是血脈相連,他隱約勘破了她心中藏著的念頭,“你是不是想,想要替父親報仇?”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在顫抖,她看著他,仔仔細細的,腦中忽然閃現出很久以前的一幕。他爬到高高的棗樹上,對著樹蔭底下傻傻等著接棗子的她得意的笑。他知道她巴巴的在等著,於是故意捉弄她,拈起一顆先嚐起來,然後使勁兒饞她說甜的發膩。她心裡著急,催促他快扔幾顆下來。他隨手摘下,瞄準她的眉心擲過來,把打得她一趔趄,險些哭出來。
那時她四歲,他八歲,整日嬉皮笑臉歡天喜地。他帶著她幾乎上房揭瓦壞事做盡,他是十足的小霸王,是飛揚跋扈的三少爺。他戲弄她,卻也護著她,要是外頭誰敢說她半句不好,他有本事把人家闔府上下鬧的雞飛狗跳。
然而那個跳脫活潑的少年一去不復返了,眼前的年輕男人面容滄桑,黝黑勁瘦。不過弱冠之年,眼角已有遮掩不住的溝壑。
歲月留下的傷逝太過沉重,將他的鋒芒打磨乾淨,徹底壓垮了他的驕傲自信。
他渴求平淡安穩的生活,她不能責怪他忘記仇恨,因為每個人都該有選擇的權利,選擇以何種面目生存下去—這是她慢慢才瞭解到的,從顧承那裡,從一路上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那裡。
“是三哥無能,我,我龜縮在這兒,不思進取不想報仇,甚至連京城都不敢回,不敢去找你……我愧對父母,哥哥,還有你。”深深垂首,他艱難的,如訴如泣,“我幫不了你,不敢,不敢求你原諒我。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想,不想你揹負那麼多的恨。小寰,你忘了那些事罷,好好的活著,爹孃有靈也一定希望,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平安幸福。”
她捋著他的鬢角,柔聲安慰,“你把我想得太能幹了,我一屆女流,難道還能殺進皇宮行刺皇帝?我好容易才找著你,這會兒可顧不上想旁的事兒。”
他其實半信半疑,但失而復得的喜悅沖淡了那些情緒。那就不再多問罷,只悉心的關懷她,噓寒問暖盡一個兄長該盡的所有義務。
拿起勺子親自喂她吃米分蒸肉,看著她滿足的笑,比吃在自己嘴裡還讓他的覺得愜意。
“味兒真好,三哥平日有口福啊,遇上個手藝這麼好的嫂嫂。”她確實餓了,吃得香甜,一粒肉屑掛在嘴角也毫無知覺。
他輕輕粘下來,笑著拿給她看,一瞬間,眼裡又有了昔日狡黠的生氣。雖然稍縱即逝,也足夠讓她回味很久。
“還記得從前麼,你總是搶我喜歡吃的東西。”她笑著看他,“那時候,我覺得你這人最沒起子了,凡是我愛吃的,不拘是什麼,你總要上來和我爭幾口才算完。”
他想起往事,也禁不住笑了,眼神寵溺而又充滿包容。
“其實你不是真的要搶,只是想借機和我鬧著玩。我有了危機感,倒是能更加護食兒。”
多少年過去了,她一語道破當日的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