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事務開始問起她來,她又不是王宮裡的人。
問了問情況才知道這藩部王宮自從野夫將原先當政的藩王長子連同家眷處死之後再沒有能主事的女眷,老藩王妻妾因了眼下野夫是大首領也不敢插話,遂王宮裡的日常簡直要停擺,從前日她剛來王宮裡送來的吃食就可見這王宮裡真的沒有可心處理日常生活的人。
眼看著野夫是要將王宮裡的日常事務交予她,穆清覺得一萬個不妥,原打算去找野夫好好說說,卻是找不見人,關了殿門索性想要裝作看不見,可外間不斷有叩門聲,躲又無處可躲,最後念著野夫將自己父母叔伯一干接了來便就無奈開始處理前來問話的人。
她也才將將來了王宮,藩族的話也還不通,這王宮不知怎的好像突然有了無數的瑣事,穆清在殿裡忙的焦頭爛額,如此無知覺間竟然有五六天過去了。
其間穆清每次匆匆忙忙去看母親的時候、陪父親吃飯的時候總感覺父親有話要跟自己說,可不等問,外間又有人來,遂穆清總也沒時間問父親想說什麼,只偶爾接觸到父親眼神時候不由自主低頭,有些事情,彷彿也是說不出口,說出口也說不清楚,自己都理不清楚,旁的人哪裡能清楚,兩年的時間那樣長,天地間就彷彿野夫和她相依為命,無論如何,她總是不願意看著野夫為難,也不願意叫野夫傷心,眼下母親這個情形一時半會也回不去,野夫的種種她連眼不見為淨都做不到,遂也就裝作看不見匆匆忙忙又回殿裡繼續處理野夫的王宮一應。
穆清忙的團團轉,然總也是心下覺得發空,她這幾天有點空隙就愛站在簷下看看山底下,看看遠處的山與天,即便不瞭解野夫在忙什麼,她也發現底下氈房裡的人漸漸少起來了,牛羊圈也空起來了,空氣裡的牛羊味一日比一日淡,一出殿便是滿鼻的乾冷與泥土的味道。
穆清隱隱擔心,及至昨日看見山下成群的戰馬散在各處,便就知道這藩部要開始不安寧了,天下怕是要生亂。好幾日沒見著野夫,見著了他也是倒頭就睡的樣子,穆清再沒問他每日裡忙活什麼,只徑自將王宮裡的日常處理好,望著母親身體好轉她能將人帶回京裡去。
今日早間起來太陽半露半隱,及至到了午後太陽徹底不見,天上開始飄起雪渣滓,涼州冷的入骨,連下雪都是掉下來恨不能變成石頭,穆清伺候母親喝了湯水之後陪著母親說了幾句話,見母親神志清楚竟然是這幾日少有的精神,大喜過望,想著明日裡是不是能帶著父親母親回京裡去。
卻是這當口,山底下戰馬嘶鳴,不多時便是各處開始跑馬,山下喧譁一片,穆清出去望一眼便又進來了,從發現山下多了戰馬起,底下便老有跑馬聲,只是今日的跑馬聲比往日裡的更大。
天下的戰事與紛爭都是男人們的,數萬匹戰馬一齊跑動時候的天搖地動也是與婦人離得遠的,穆清顧不上丈夫們的事情,只能在王宮裡照顧著母親。
下午時分,王宮裡有人來報老藩王走了,穆清正在給母親喂藥,聽見傳話手一顫調羹險些落在地上,野夫血洗藩部的事情她聽說了,老藩王一直臥病在床她也聽說了,只是沒料到老藩王竟然說走就走,穆清彷徨失措,老藩王走了,奴才們秉給她做什麼。
野夫不在王宮,整個王宮彷彿就只剩下一個主事的人,連伺候了老藩王一生的老管家也候在殿外等著穆清吩咐。
穆清六神無主,整個王宮的人都指著她,父親這幾日老在山下溜達,她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殿外哭聲一片,然野夫的父親她不能不管,穆清定了定心神,將母親安頓好,臨走時穆清攥著她手良久不願意撒開,彷彿是給她箍筋,穆清心下安定,挺直脊樑出了殿。
她烏髮素臉,端莊沉靜,挺直脊背從裡面一出來的時候開口“都止了哭聲,帶我去老藩王寢殿。”旁邊一直跟著她的小姑娘一通翻譯,外面頃刻便安靜了,方才涕淚縱橫的老管家站出來帶著穆清往老藩王寢殿走。
穆清穿著一個藍羊毛布袍罩了一件黑大氅,跟著老管家走路,她身後跟了王宮裡的一行奴才,山下的跑馬聲震的王宮都像是在晃動,一干人裡哪裡有點哭泣騷動,穆清抬眼看過去便就叫人安靜下來。她睫毛濃長,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時候若是帶了安撫便是徹底的能安撫住人。
一進老藩王寢殿裡,滿殿都是喇嘛聲與老藩王妻妾哭嚷聲,吵的人腦仁生疼,穆清顧不上安撫眾人,只按著記憶裡看各地風俗志裡看來的流程隨同喇嘛給老藩王渡經,這時候她就突然沉穩能耐不少,彷彿是經歷了數次這樣的事,只是她總也藏著叫旁人不發現自己紊亂的呼吸去顫抖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