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樞沉默。
慕秋華吞嚥了一下喉嚨:“我、我不過就是殺他的方式不對了點而已,可哪裡是行不義了?師兄為什麼要這麼說我?”
謝天樞道:“我只是告誡你。”
慕秋華緊張之餘,短促地笑起來:“那師弟我,受教了。”
謝天樞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打住了,兩人尷尬地對站了良久,謝天樞抬腳離開。
很久,等謝天樞在慕秋華的視線裡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慕秋華倒退了兩步,像支撐不住似的,靠在一面牆上,大口喘息。
慕秋華這一輩子,從未有過這樣窒息般的感覺。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慕秋華都不敢見謝天樞,即便在小樓裡,也總是躲著他。
這太不合慕秋華的性格,慕秋華歷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怕。
這轉變是極難表述的,慕秋華騙盡天下人,可事到臨頭,竟然如此大意,被撞在了謝天樞手上。
若是其他人,他大可一劍殺了。
可那人偏偏是謝天樞,一個他就是想殺都殺不了的人。
直到來年,謝天樞正式離開小樓去哥舒府迎娶哥舒輕眉。
那日許多師兄弟都在山門前送他,眾人臉上諸多不忍之情。
但對謝天樞最重要的兩個人卻都沒有來。
一個是他最敬重的師父裴綸。
一個是他最至交的好友慕秋華。
謝天樞離開時,請一位同門代為傳話給慕秋華:他留在房間裡沒有帶走的書籍都送給慕秋華了,以及一些書法字畫。
後來慕秋華到他房裡去,在他的書案上看到一張遺留下的宣紙,紙上以楷體寫了八個字:上善若水,堅守正道。
謝天樞不止劍法一絕,書法更是一絕。這八個字風骨傲然,一撇一捺之間,就如同一個人永遠挺直的骨架。
慕秋華的臉色卻在這八個字面前逐漸變灰,彷彿看到謝天樞憑空出現,就站在這八個字的橫豎之間,無聲地嘲笑著他。
慕秋華把謝天樞房間裡原本送給他的東西全都付之一炬了。
*
再見到謝天樞已是一年多以後。
謝天樞那時已著手開始建立浮生閣,並修煉春風渡。而哥舒輕眉誕下了一子,取名謝情。
因為浮生閣不插手俗事的原因,謝情的百日誕辦在了哥舒府。慕秋華也在被邀請之列。
原本慕秋華不會去,他避謝天樞如避蛇蠍。但聖教傳來的密信,是讓他滲透哥舒府,打探哥舒曼。
半年前,裴綸再次上京,彈劾秦檜,祭出丹書鐵券,請兵抗金。
這次,他不止一個人去,而是偕同了許多江湖同道,其中,便有哥舒曼。
哥舒曼也是胸懷天下的武者,哥舒府在他的帶領下,也曾數次公開言論,反對秦檜。所以裴綸來邀時,他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哥舒府毫無知覺,自己已被列入聖教的死亡名單。
那天慕秋華與謝天樞在花園中相遇。
慕秋華避無所避,只好迎面望著他。他儘量叫自己露出面對其他人時春風般溫柔的笑,可那笑掛在嘴角,自己都覺僵硬。
他正要開口說一句“師兄,好久不見。”卻見對面的謝天樞神色不對。
謝天樞極其清冷地看著他,眼神如數九寒天,看得慕秋華竟然打了個哆嗦。
那件事之後,謝天樞的確對慕秋華改變了一些看法,但他仍舊把他當做自己的至交,期望能將他引入正途。
可此刻,他看慕秋華,卻不是以一個至交的眼神來看,他眼底有濃郁的失望和冷漠。
謝天樞慢慢取出一物,展開手掌,放到慕秋華面前。
慕秋華瞳孔驟縮。
謝天樞手上躺著一隻白瓷瓶子,是當年慕秋華送給哥舒輕眉的,藏了情藥的瓶子。
謝天樞意外從哥舒輕眉那裡看到了這樣東西。這瓶子是小樓特有,專門用來盛放丹藥的。相問之下,哥舒輕眉本不願說。但謝天樞難得用了逼迫的口吻,不得已,哥舒輕眉吐露出了實情,並告訴了謝天樞,當年給她這東西的人,正是慕秋華。
慕秋華又產生了那種窒息般的感覺,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太大意了。慕秋華想,他做事一向很小心的,怎麼會這麼大意呢。
偏偏大意的這兩次,怎麼都給謝天樞撞見了呢。
謝天樞只問一句:“為什麼?”
慕秋華無法回答,在謝天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