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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錦衣衛押著兩位狼狽的藩王,走得踉踉蹌蹌。良時在前面昂首闊步,眯起了眼睛,眺望這權力的中心。如今吸引他的,不再是金碧輝煌的宮殿,而是那萬人中央的一國之君。

他記得他扣押了他的妻子,害死了他的兒子,他蟄伏兩年,這口氣其實從未嚥下去。他為什麼在鼓動王鼎後,放棄了繼續北上?因為幾場戰役下來,清楚感覺到籌備不足,即便把自己的二十萬大軍匯攏,要一舉攻下京城也不是易事。況且僧多粥少,這裡頭又牽扯上了楚王和長沙王,最後就算得了天下,也是不可開交。倒不如一舉剷除那三位藩王,再說服皇帝把大軍分部在安東衛一線。如此一來他的兵力就能擴充一倍,將來輪到他動手時,便可如虎添翼。

說到底,在他心裡江山還是其次,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誰欠了他血債,他就要加倍追討回來。暫且忍辱負重,是為了日後踏上仇人的屍骨。他狠狠看著皇極門上的身影,大袖下的雙手緊緊攥起來,心裡有多恨,信念就有多堅定。

可是歸極門上的那個身影,猝不及防跳進他的視野,一瞬銅牆鐵壁盡被摧毀。他頓住腳,險些哭出來——是婉婉來了,她沒有在公主府等他,親自到前朝來候他了。

他顧不上滿朝文武的殷殷期盼,拋開了體統規矩,發足向她狂奔過去。內金水橋離歸極門十幾丈遠,這一段路幾乎讓他耗盡了力氣。

她也向他奔來,硃紅的衣裙迎著日光,像一團火。

漸漸近了,他看見日思夜想的臉,真正只有巴掌大的一點。他心裡痛如刀絞,知道她過得很不好,曾經通透圓潤的姑娘,被歲月打磨成了那樣,都是他的罪過。

她終於撲進他懷裡,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用全部的生命抱緊他,嚎啕大哭:“我再也不放手……再也不放手了……”

他哽得難以自持,用力把她納在胸口。

天街廣袤,他們在眾目睽睽下擁抱,旁觀者也看出了滿腔的酸楚。

皇帝扶著龍椅的扶手,指尖無意識地摳那兩隻龍眼睛,“怎麼成了這樣呢……朕好像真的做錯了,難為了自己的妹妹……”

身邊的內閣大臣開解他:“皇上沒有做錯,王鼎謀逆,險些釀成一場浩劫。如果沒有長公主殿下留京,南苑王就無所顧忌。犧牲了殿下兩年光陰,換來大鄴長治久安,皇上雖不捨,亦無過。”

皇帝搖頭:“以情制人,終究不堪……你瞧瞧他們那樣兒,朕覺得自己很沒臉,很對不起他們。”

皇極門前的君臣齊齊嘆息,或者也是因為南苑王平定有功吧,大家都對他另眼相看起來。身家鉅萬依舊顧念朝廷恩情,這個臣子當得,足可以進功臣雲集的凌煙閣了。

皇帝並沒有怪罪妹夫和妹妹在早朝上的情不自禁,夫妻團聚,相擁相吻都是人之常情。看來再也沒有什麼能讓他們分離了,宇文良時覲見皇帝,也沒有鬆開長公主的手。他仔仔細細把戰事經過回稟上去,不時看一看長公主的臉,生怕她飛了似的。

皇帝對他的忠勇大加讚賞:“鎮安王蠢蠢欲動十八年,多次對朝廷法令置若罔聞,實為朕之心腹大患。而今關寧鐵騎威武,又有南苑鼎力協助,此一役徹底平定了西南,朕心甚慰。今夜設宴,為駙馬及眾將領接風洗塵,到時候論功行賞,人人有份。”

良時卻帶著婉婉跪了下來,深深頓首道:“臣對朝廷赤膽忠心,日月可鑑。家國有難,臣粉身碎骨以報國,是臣份內,臣不敢居功。如今戰事平息,臣只願攜妻回南苑,與殿下相守相伴,共度餘生,懇請皇上恩准。”

皇帝臉上訕訕的,強行拆散人家夫妻,必要人家立了功才能贖回老婆,這事兒說出去真是跌分子。可他不能承認自己昏庸,嘴上還得冠冕堂皇,笑道:“這本是應當應分的,何用你相求?朕彼時是捨不得長公主離京,畢竟她是朕至親無盡的手足,一去南苑兩千多里,朕委實難以割捨。本想留你們夫妻在京,又擔心南苑無人照管,不得不委屈你們暫時分離。現如今你既然說了,朕再相留,顯得朕不體人意兒了。那就擇個吉日,預備一艘寶船吧。婉婉體弱,受不得路上顛簸,還是水路妥帖,朕再派錦衣衛護送,以保你們平安抵達南苑。”

大袖下的兩隻手用力握緊了,婉婉的眼淚落在墁磚上,很快沁入紋理,留下深深的印記。

世上哪有這樣苦情的夫妻呢,從宮裡出來,兩個人在輦車裡抱頭痛哭,所有等待的折磨和悲涼,都化作了滔滔的淚。他不停吻她,讓她不哭,“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後再也不會了。以前的不幸都忘了吧,咱們重新開始。”